第8章
又一次见到他,和印象中的一样,面色冰冷到了极致。但她知道,这个人心里是暖的。
他一身得体的西装,整个人有一种人中精英的感觉,看着倪珈,礼貌地微微颌首,声音低沉,有点儿冷,不带一点儿情绪,说:“倪珈小姐,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倪珈亲手接过他手里的礼盒,顿了顿,才转手给服务员,微笑着:“谢谢你。谢谢你能来。”
宁锦昊眸光不动,平静地看了她一眼,依旧是语气清冷:“倪珈小姐,你今天很漂亮。”
倪珈稍稍一愣,不好意思地拂了拂被夜风吹乱的鬓角碎发,轻轻道:“谢谢!”
宁锦昊内敛而有度地再次轻轻颔首,这才走进了草地中去。
倪珈脸颊有些红,心里砰砰跳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不出所料,宁锦昊往越泽和尹天野那边去了,只是,看到秦景的时候,她突然明白了什么。是秦景教他们说的吧?
倪珈深深吸了一口气,会心一笑,今晚,真的会很好!
只不过,脸上自顾自的笑容还未来得及完全绽开,她就看见了舒允墨。一袭粉红色的深V露背长裙,剪裁很服帖的流线设计,把她前凸后翘的身材衬托得像一尾粉色的美人鱼。她周围的人都笑盈盈地问候她生日快乐。舒允墨亦是有模有样地应承着,仿佛这里是她的生日宴会。
由于舒允墨刚搬去宋家没多久,又不是名正言顺的女儿,所以宋明不好意思大张旗鼓地给她办生日宴会,更别说请其他家族的人过来了。毕竟拿不上台面。
倪珈静静地眯上眼睛,她并没有邀请她,那究竟是谁?往人群里望了一眼,张岚招呼着客人,倪珞和他的朋友们谈笑着。
倪珈把倪珞叫到一边,问:“舒允墨是不是你请来的?”
“她来了?”倪珞诧异,往人群中望了一眼。
倪珈便知不是他。
倪珞看到了舒允墨,有些尴尬地对倪珈道:“算了,她都来了,总不能赶她走吧!再说,过几个小时也是她的……”
倪珞看着倪珈逐渐幽暗的眼神,后面的“生日”没有说出来。
倪珞沉默一会儿,无奈地叹了口气:“倪珈,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总和她过不去?但是她做了我21年的姐姐,以前的感情不是说没有就没有的。你这样,我真的很为难!”
倪珈又何尝不知?
她拿过服务员手中的香槟,一口气全喝了下去。
家人24年的感情不是那么容易掰回来的,她要是和舒允墨起正面冲突,只会让倪珞和妈妈更往她那边靠。
可舒允墨伪装得太好,根本找不到纰漏。
倪珈放下酒杯,望一眼舒允墨身边笑靥如花的宋妍儿,她和舒允墨从小就是“表姐妹”加闺蜜,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一定很多。如果,能让宋妍儿站到舒允墨的对立面,就好了。
倪珞见倪珈走神,看上去心绪不宁的,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臂。
倪珈这才回神。
倪珞轻松地岔开话题:“对了,你给我买礼物了没?”
倪珈摇头:“没有!”
倪珞不可置信,差点儿又要暴躁:“哪有你这种人?叫我给你买礼物,你却不给我买?真是厚脸皮!”
倪珈深深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上前,双臂环着他的腰,抱住他。
倪珞怔住,一动不动,她发间的香气很好闻,夜风微动,吹起几缕,在他的脸颊上挠挠,痒痒的。他心里陡然间一股子奇怪的温暖,很陌生,又很熟悉,好像,这一刻,他也感受到了她心里的欢乐。
他一开始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周围人来人往的,好多同事往这边看,他真是羞死了!可他的手僵了僵,最终没有推开她,就任她这样轻轻地抱着。
而倪珈心里温柔得差点儿落泪,这是她第一次拥抱活生生的他;
终于找到了一个好时机,他的身体是温热的,心跳蓬勃有力。
亲爱的弟弟啊,你活着,真好!
几秒钟后,倪珈才松开他,笑盈盈看着他,眼睛弯弯的,像月牙一样好看。
倪珞脸微红,嘟哝道:“这么大了,还随便抱人,你羞不羞?”
倪珈咧嘴笑了,有点儿像小狐狸:“倪珞,这就是我给你的生日礼物!”
倪珞张口结舌,下巴都快掉下来:“我规规矩矩给你挑礼物,你就拿这么个糊弄打发我!”
倪珈笑呵呵:“价值千金呀。”
倪珞灰头土脸地瞪着她。
不远处,秦景叫:“珈珈!”
倪珈回头,就见那一张桌子上全是她认识的人,秦景冲她招招手:“过来玩游戏吗?”
倪珈冲倪珞挥挥手,走过去。
才走没几步,又听见倪珞唤他:“倪珈!”
倪珈回头:“嗯?”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眼睛里星光闪闪的:“你今天真漂亮!”
倪珈心中一暖,微微笑,转身去了。
秦景从旁边拖了把椅子进来,倪珈坐在了秦景和越泽中间。从左边数,依次是秦景,尹天扬,宁锦昊,舒允墨,宁锦年,宋妍儿,宁锦月,越泽,倪珈。
倪珈才一坐下,就听见秦景打趣:“你们这对双胞胎姐弟还真是亲呢,刚才看见你们拥抱,真觉得有这么一对漂亮的儿女,倪家的人真是幸福!”
倪珈笑了,一抬眼,却见舒允墨似乎不太开心,显然刚才的事她也看见了。
秦景不久前才生下一双龙凤胎,所以她一说完,倪珈和越泽几乎异口同声,问她:“你是在说你自己吧?”
两人对视,都稍稍愣了一下。
秦景笑:“呀!这么心有灵犀?”
对于秦景的调侃,倪珈和越泽都没有说话。这种时刻,越说话,越出问题。
反倒是舒允墨,眼光一闪,由衷地夸赞:“倪珈,你今天这裙子好漂亮,果然是越泽哥哥的眼光好。”
话音没落,倪珈就感受到右边宁锦月怨毒的目光。舒允墨还真是替人拉仇恨的高手!
越泽跟没听见一样,一如既往的无表情。而倪珈直接扭头问秦景:“玩什么游戏啊?”
“truthordare!”秦景把盘子翻过来放在桌子中间,又拿了一小瓶配芥末的酱油,横在光滑的盘底上。规则很简单,转到谁,谁就选真心话大冒险,不然就把一瓶酱油和芥末全吃下去。
秦景让倪珈先玩,但她还没想好问题,说让别人先示范一下,结果,舒允墨一抬手就转动了酱油瓶。停下后,指着尹天扬。
停下后,指着宁锦昊。
宁锦昊没表情:
“dare!”
倪珈很清楚,玩这个,估计在场的其他人都会选大冒险,因为都熟悉,所以怎么冒险都不会尴尬。反倒是套秘密这种事,每个人都严防死守,不然,一准问到关键点上。
舒允墨笑盈盈的,声音倍儿温柔:“锦昊哥哥,要不,你去抱抱倪珈,送她一个luckykiss吧!”
倪珈心内一紧,又好奇,这算是什么冒险?转念一想,以宁锦昊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性格,与一个初次见面的人拥抱亲脸,不是冒险是什么。
忐忑之际,就看见舒允墨和宁锦月一脸的幸灾乐祸;秦景轻轻蹙着眉,而越泽手指轻敲着玻璃杯,眸光幽暗。
倪珈陡然间明白,他们这群人以前玩游戏的时候,如果遇到这种情况,宁锦昊的反应必然是,吃掉一小瓶酱油和芥末。
这就是舒允墨的目的,看似以倪珈为主角,实则羞辱她。
而宁锦昊,目光微凉,笼着桌面中央的酱油瓶和一小碟绿色的芥末,沉默着。
舒允墨笑得甜美,等着看好戏。
倪珈意味深长看她一眼,有点儿冷,转瞬间,轻笑:
“宁锦昊先生,我不喜欢没有意义,或是带着玩闹意思的luckykiss,似乎浪费了lucky的意思。所以,”
她轻松愉快地耸耸肩,不好意思地打趣,“不知道,你喜欢吃酱油吗?”
舒允墨和宁锦月显然都没有料到倪珈会做这种反应,很是诧异和失落。
宁锦昊抬眸看她,幽静幽静的:“我和你的观点是一样的。所以,”
他忽然站起来,朝倪珈走去,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他已俯身从背后抱住了倪珈,双唇微凉,在她瞬间绯红的脸颊上轻轻触碰了一下。
“倪珈小姐,真心地,希望你幸运。”
倪珈怔愣了好半晌,心里才涌起暖暖的情绪,她感激地看了一眼已经坐回原位的宁锦昊,后者却还是一副冷冷冰冰的样子。
可是,刚才的感动,已经足够。
舒允墨不太真心地笑了笑,不说话了。
旁边的宁锦月,笑脸也有些僵硬,转动酱油瓶子,停下,直直指着倪珈。
倪珈一愣,细想了片刻,如果选大冒险,还不知道她会怎么折腾自己,反而是真心话,因为不熟,她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truth!”
宁锦月歪头看她,和以往不一样,这次,她笑得很纯真:“倪珈,记得要说真话哦!”
倪珈点头。宁锦月:“你初夜是和谁?”
舒允墨的仇恨真的拉成功了。倪珈很随意,无所谓地笑笑:“未来的事情,谁知道?”
宁锦月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细声细气的:“倪珈,不能撒谎哦,不然就要喝酱油的。”
倪珈敛了眼瞳,表面仍旧是风淡云轻的笑意,就像是开玩笑一样,轻松自然的语气:
“你又没和我睡过,你怎么知道我撒谎了?我说的就是真的,你怎么这么在乎?不会是你看上我了吧?可我比较喜欢秦景哦!”说着,往秦景身上靠。
秦景扑哧一笑,推了她一把。宁锦月还要追问,可是尹天扬已经和倪珈就秦景问题斗嘴起来,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心中暗想,过会儿走着瞧。
接下来是越泽,奇怪的是瓶子再次指向了倪珈。
一样,“truth!”
可越泽看上去没什么兴趣,淡淡道:“不熟,没什么可问。”末了不知是处于什么目的,“就欠着吧。”
宁锦月这下才有扬眉吐气的感觉,越泽都说了和她不熟了,哼!
倪珈反而松了口气。
到倪珈了,瓶子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停下来。倪珈一看,心中一喜。
越泽瞥了一眼正正指着自己的瓶口:“dare!”
正中下怀。倪珈扭头,粲然地笑:“越先生既然选大冒险,就来一次真的大冒险吧!”
舒允墨和宁锦月一脸警惕看着她,不会是让越泽和她舌吻吧?
越泽微微侧头看她,等着她提条件。倪珈眼帘微垂,想了想,瞬间凑到越泽耳边,极轻极快地说:“陪我去湖城。”
越泽手中的玻璃水杯抬到半路,顿了顿,等她说完了话,才继续喝水。
众人诧异之时,倪珈已神色自若坐好,可刚才那么亲密地附在越泽身边,跟他咬耳朵的人确实是她。舒允墨和宁锦月齐齐暗骂:不知廉耻。
越泽漫不经心地喝水,去湖城?
他已经猜到她想干什么。看来,她对爷爷说的那些话都是认真的。虽然商业上的事她不太懂,可很明显她做了一些功课,看到的问题也大都是对的。
越泽看了一眼桌子中间的小瓶子,对自己说,我很讨厌酱油的味道……吧。所以,他平静地喝了水,放下玻璃杯,简单地说:“好。”
倪珈原本在一旁看着他慢慢吞吞地喝水,等得心都焦了,恨不得掐着他的脖子灌,又担心他肯定不会陪她跑那么远,宁愿吃酱油。
可没想他答应了,瞬间感觉中了奖。如果有越泽陪她去,湖城之行,一定会事半功倍的。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这两个人在玩什么鬼把戏鬼交易了。
宁锦月膈应地慌,嘴角笑得一抽一抽的:“倪珈,不能这么玩的,有什么要说出来啊!”
“就是,怎么能让大家都蒙在鼓里,”舒允墨娇滴滴的,“这样,是坏了游戏的规矩哦!”
“既然我坏了规矩,那就把我剔除出去吧!”倪珈笑得大方落落,拉椅子起身,“我还有别的客人要招呼,就先玩到这里了。”
是啊,有这几个人在,这场游戏肯定会变味成互相整人,既然她最想要的已经得到。见好就收,多留无益。至于借游戏整治她们,她没兴趣。
倪珈对众人优雅一笑,转身离开。
走去倪珞那边,年轻的大学生们正簇在一起跳街舞,欢乐又闹腾,很是开怀。街舞最是青春蓬勃的,看得所有人的情绪都high翻了天。
倪珞很会跳,引得周围的女生连连尖叫。倪珈也跟着她们一起鼓掌一起笑,心情轻松到前所未有。
跟着他们一起笑闹到了十一点半,倪珈渐渐紧张起来了,不久就要跳开场舞,还要倒计时,一想就心跳不稳,怎么都压不下来。倪珈默念了好多遍,今晚一定会很好。
激动的心情稍稍平复了,才走向屋里,准备去洗一下脸。
宅子里安安静静的,与外面的欢声笑语,形成强烈的对比。倪珈看见新皇冠手游房间的灯光还亮着,走过去,想看看新皇冠手游。才要敲门,却听见了舒允墨的声音,悬在半空的手便落了下来。
“新皇冠手游,我那么想家,你却狠心不肯见我,不让我进家门,难道之前21年的祖孙之情都是假的?”舒允墨一改以往的娇柔,这次说话淡淡的,凉凉的,明明说着内容委屈的话,声音却莫名透着奇怪的不敬,“新皇冠手游,我知道你把家族的面子看得重。可我的身份不是我能决定的,我也很无辜啊。”
新皇冠手游沉默,没有回答,也没有斥责她。
倪珈这时才隐隐疑惑,之前由于新皇冠手游站在她的身边,她很感激,所以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这几天看见了倪珞和妈妈对待舒允墨的态度,倪珈便知道以前的舒允墨在家里应该真是个乖乖好女儿的。
所以,她很疑惑。按理说,舒允墨这么“乖巧”的孙女,相处了22年,新皇冠手游怎么突然间说不理就不理了呢?处理亲情居然像收割稻谷一样,干净又利落。
她真心不理解。
而这时,新皇冠手游开口了,平平常常的语气,没有厌恶,也没有抵触:“你不是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的吗?其他有的没的,不要说那么多了,我没兴趣。”
舒允墨停了一会儿,语气认真,直接问:“新皇冠手游,听说您想把倪氏的经营权转给有能力的人,您觉得,我和宁锦年有这个能力吗?”
倪珈一怔,舒允墨原来是从这个时候就开始打主意了吗?她也想要倪氏,而且还已经和宁锦年合谋了。可舒允墨为什么会知道新皇冠手游的打算?是谁告诉她的?张岚?
这种关键的问题,新皇冠手游却没反问她,而是没什么实质性地道:“舒允墨,没想到你还有这种野心。”
“新皇冠手游不就是喜欢有野心的人吗?”舒允墨轻笑。“您应该知道,宁锦年有这个能力的。当然,我更有掌握男人的能力。如果倪氏的经营权交给宁锦年,我们一定会好好管理倪氏。至于倪珈倪珞还有妈妈,股份的大头还是他们的,坐着拿钱不是很好吗?”
“新皇冠手游您希望把倪氏的经营权交给真正有能力的人来管理。可倪家现在没有这个能力。既然新皇冠手游为了公司的未来准备要转手,为什么不转给在倪家养了22年的我呢?”
舒允墨的口才,出乎意料的好。
倪珈诧异了。舒允墨竟然和她想到了一块儿,想以倪家女儿的身份争夺经营权,只是这究竟是她想的,还是她背后有人帮她?但无论如何,对手远比她想象的要强大。
新皇冠手游还是没有说话。又是一片寂静后,舒允墨轻笑:“新皇冠手游现在不答应,是指望着越家吧。可是,”她的声音里透着轻蔑,“新皇冠手游真的觉得倪珈有这个能力吗?她这个半道出来的假小姐,越家老爷子看得上?越泽看得上?”
倪珈面无表情地立在昏黄的壁灯下。未来的路,比她想象的要艰难。
“而且我听说,越家的长辈好像挺中意宁家小姐。倪珈这种教养,很难找到好人家。她一个女孩子,没有夫家的力量,根本没能力管理倪氏,倪珞也没有。所以新皇冠手游还那么有信心吗?”
门外的倪珈头靠着墙壁,微微抬头,望着睫毛上细碎的灯光。舒允墨还是很厉害的,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击中要害,说到了新皇冠手游最担心的点上。
倪珈努力深吸一口气,等这个party结束,一定要好好和倪珞和新皇冠手游谈一谈,她也要更加努力,争取让新皇冠手游相信她,相信倪珞。
刚给自己打完气,陡然听见新皇冠手游疲惫地说了句:“我累了,你出去吧。”
倪珈赶紧快步走开,闪进旁边的走廊,一路直跑到尽头的洗手间,推门进去。
而这一刻门刚好被人拉开,倪珈始料未及,顺着惯性一下子扑过去。
由于他在开门的那一瞬间关了灯,所以倪珈只觉面前突然一片黑暗,脚一扭,整个人失去重心歪倒在那人怀里。
他也是意外的,有些无措地扶住她,却没想到她本能地去扯他的手臂,结果一扯一带,为避免和她一起摔倒的情况,他被她拖着猛然前倾,一把将她摁到墙壁上。
有了缓冲的时间,倪珈这才堪堪站稳,惊慌地抬头,就看见越泽清逸的眉眼。
走廊外微弱的光线洒进来,半明的黑暗中,他的眼睛格外的清亮。有星点淡淡的诧异,却是一贯的丝毫不乱。
他的双手还握着她的腰,许是刚洗过手,手心微凉;两人只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近得足以乱了彼此的心跳。缓缓流淌的夜色里,有一丝危险而暧昧的气息。
“越泽会看上她?”舒允墨的嗤笑声在回荡。
倪珈身体有点僵,脑中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她突然很想得到这个男人,却是出于一种并非情爱的目的,只因为他姓越。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扑上去咬他一口时,越泽已经松开她,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一段安全的距离。
倪珈瞬间清醒,瞬间厌恶自己。她鄙视自己刚才那一闪而过的念头,这个邪恶的想法真的很可耻。
越泽见她脸色不太好,忽然,毫无预兆地说了句:“倪珈,你今天很漂亮!”
倪珈一愣,懵懵地抬头。同一句话,她听了四遍。
越泽看着她,神色依旧淡淡的:“怎么这么急匆匆的?”
倪珈苍白地笑了笑,低下头,不太自然:“没有,只是过会儿开场舞有点儿紧张。”
可他当真了。
他看着垂首无语的她,漆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光。半晌,他重新上前一步,牵起她柔软的小手。倪珈一愣,抬头,下一秒他执起她的手,稍稍一带,倪珈就撞进他怀里。
可她没有撞到他,心跳到嗓子眼的时候,他另一只手握住她的腰,将她稳稳扶好。倪珈一个急刹,心里又是一蹦。这个姿势……
倪珈呐呐地仰起小脸,黑暗中,他的眼睛愈发深邃,似笑非笑:“那就练习一下吧。”
倪珈这才把空出的那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跟着他挪动步伐。
没有开灯,只有走廊映过来幽暗的半壁光,半明半暗里,没有音乐,只有两人和谐一致的舞步声,
倪珈心里一片安静,随波逐流,跟着他的步子移动,像蝴蝶追逐阳光,像小舟迎着波涛,一切都是那么顺其自然,仿佛是心有灵犀。仿佛黑暗中有一首无声的歌,韵律优美,从空气中,心尖上,悄悄地弹过。
等一曲舞罢,越泽问:“还紧张吗?”倪珈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
于是十分钟后,倪家宅子旁边的草地舞池中央,所有人都看到王子与公主翩翩起舞的一幕。乐队现场演奏的华尔兹舞曲,极尽缠绵,两人的舞步纷繁变化,时而婉转浪漫,时而飘逸如仙。众人纷纷赞叹,多好的一对啊,无论相貌还是姿态都无可挑剔;
跳舞的年轻男子一袭剪裁得体的墨色西装,眉宇之间蕴着淡淡的清华,高贵得像是古典时期的王子;而他怀里的女孩,优雅蓬松的发髻,随风翻飞的白裙,像是最美丽最优雅的公主。
午夜的夜风很好,托起她白纱的裙摆,像花儿般绽放。
原本柔顺的长裙,在夜风中白纱翻飞,简洁的裙子仿佛生出层层叠叠繁繁复复的白色裙摆,像入梦般清雅的雾,又像一朵肆意绽开的花。
而倪珈处在怒放的花心里。
那飞舞的轻纱裙摆,似乎也得了灵气,随着他们俩的舞步翩翩起舞。
夜色中,美得让人惊心动魄!
人群中的目光,或艳羡,或祝福,或嫉妒,或憎恨,倪珈都没有看到,
这一刻,她只看到越泽深邃的眉眼,她跟着他一起,自由地旋转着。
她看着他,白皙的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从嘴角一直弥漫到眼底,她快乐地想,今晚,真的会很好。
跳了不知多久,快乐地忘了时间。直到,人群中有人开始倒计时了:“10,9……”
时间再次被记起。倪珈的心全然被一种激动的情绪满满覆盖,她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越泽?”
这是她第一次好好地叫他的名字,不是规矩的“越先生”,不是不正经的“越泽哥哥”。
此刻他们的舞步已经缓缓停了下来,
可他的手却没有松开,这次,手心熨烫,一手握着她细腻的小手,一手搂着她软若无骨的纤细腰肢。他觉得,这一刻心思有些混乱:
“嗯?”
人声渐渐变大:“8,7……”
夜幕中,倪珈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天上的星星,她欢欢喜喜的,像个孩子:“谢谢你,越泽!”
他没有回话,看住她夜色下莹白的小脸,夜风吹拨着她鬓角垂缕的发丝,在她粉色的脸颊划过,有一种拨人心弦的美。
越来越多的人在呼喊:“6,5……”
他突然心头一动,好像想起有一个习俗,人们倒计时迎接新年,在新年到来的那一刻要亲吻身边的人。
此刻的倒计时:“4,3……”
他觉得,或许是夜色在捣乱,让此刻的她前所未有的美丽,他生平头一次有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心底苦笑,没事想那种新年习俗干什么,这种时刻会害死人的好吗?
倒计时和夜色真是一种让人失控的东西,可他从来不会失控的。
人声已经达到鼎沸:“2……”
可,
突然,
一切,戛然而止,
最后一刻的“1”再也没有到来。
越泽诧异地抬头,望向倪珈身后,眼眸中的一丝柔和,一瞬间,被深深的震惊取代。
倪珈不明所以,回头一看,整好一股猛烈的冷风刮过,夜色中,她白色的裙子像幽灵一样疯狂飞舞。一阵冷气席卷全身,她的心猛然下沉。
LED显示屏上是混乱不堪的照片,她看到了她的脸,虽然倪珈知道什么也没发生,可打了马赛克,反而让人觉得什么事都发生了。
为什么人的噩梦,真的会重复上演?
这一刻,她的24岁,又被毁了。
倪珈坐在椅子里,望着落地窗外空荡的宴会场地出神。草地中央的白光灯把黑夜衬得愈发幽深。不久前人声鼎沸的会场人去楼空,杯盘狼藉,异常寂寥。
那时LED上的照片模糊不清,可人有联想力的,所有人都惊愕。只有越泽,眼眸比一贯的柔,他上前一步似乎要拉她,想对她说什么,可有人跑来,拿着不断唱歌的电话说:“老爷子的电话。”
他不理,还要向倪珈靠近,那人催得更急:“老爷子电话,急事。”
越泽看看亮闪闪的手机,又看看独自发懵的倪珈,说:“倪珈,你等我一下。”
可,等什么呢?
隔壁小客厅传来倪珞的暴吼:“宋妍儿,你是找死啊!”
宋妍儿从半个小时前就一直嘤嘤哭泣:“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是谁把我U盘里的图片换了,本来是要给珈珈惊喜的。真的不是我。”
倪珈:“把门关上。”苏贤起身去关了门,世界终于安静。
倪珈看了一眼电脑上的照片,指甲紧摁着椅背,有些发白,一看就知道是谁做的。
她曾受舒允墨所骗误入一个不雅聚会,但苏贤及时赶到救了她,什么也没发生。
倪珈盯着屏幕,语气寡淡:“这张照片里的人不是我。”
苏贤稍稍一怔,又明白了。说实话,要不是因为他知道实情,要不是这张照片出现在生日现场引发了人的联想,他也不会认为照片里的女人是倪珈。
照片里只有一个男人,女人却不止一个,全昏睡在桌子上。
因为拍摄角度,只看得见男人的身体和离镜头最近那女人的侧身,后面几个全被挡住了,只看得到脸,且不清晰,越往后越小越模糊。
倪珈的脸很模糊。如果不是放在今天,根本不会有人发现是倪珈,可对手就是利用了人们好事的心里和想象力。
如果不及时消除误解,她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这个不清晰的人不是我。照片上的这个时间点,我在别的地方。”
她说得斩钉截铁。遇到这种情况,她能做的就是否认。承认错误请求谅解这种事,放在她身上根本不可能。别人只会揪住她的承认,从此讥讽一辈子。如果谅解那么容易,人心的邪恶从哪儿来?
苏贤点头:“我明白了,这张照片我们不会管;如果有谁指出那个人是倪家小姐,我们就会发律师信的。”
“你做事我放心。”
苏贤走后,倪珈电话响了,是秦景的短信:“倪珈,照片下角的时间是4月1日晚上8点,那时候你和我在看秘空的剪辑片。”
倪珈一愣,内心有点儿酸酸的暖,回过去一个谢谢。
秦景在圈子里口碑极好,有她作证,再加上那张“假照片”,一切就不是问题。
现在最棘手的是舒允墨,她已经和宁锦年联手。他们的目标不止是她,而是倪家。这次事件因祸得福,让她看到倪珞想保护他的那一面。剩下的就是新皇冠手游。她最看重家族面子,肯定气得不轻。
倪珈走进新皇冠手游房间,关门时正好地看见倪珞,一脸着急。
新皇冠手游脸上乌云密布,越是忍,越是脸色铁青,嘴唇直抖:“亏我对你刮目相看,你,没想到你和倪珞一样是个不成器的。”
倪珈深深一震,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新皇冠手游说的是气话,可心还是痛了。
倪珈脸有点儿僵,低头道:“新皇冠手游,我已经想出办法,不会闹出太大的风波,我和苏贤会处理……”
“我现在关心的是公关危机吗?”新皇冠手游打断她的话,厉声道,“是你!你敢在我面前说照片里的人不是你?”
倪珈面无表情,闭嘴。
“倪珈啊倪珈,你太让我失望了!”倪家今日丢了大脸,新皇冠手游再怎么发泄也还是怒气冲冲,她手指颤抖指了指倪珈。
倪珈也知新皇冠手游最好面子,努力当气话听,又稳定心绪,冷静道:“新皇冠手游,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负面影响减小到最低。有人证明那张模糊照片里的人不是我了。新皇冠手游,我怀疑这件事是舒允墨干的。”
“倪珈,你在新皇冠手游面前乱说什么?”张岚一直在外偷听,这下见倪珈把脏水往允墨身上泼,忍不住冲进来,“你做了这种丢脸的事,还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你这坏习惯是从那儿学来的?我看你这不入流的教养就不配待在这个家里!”
曾经萦绕她的教养问题,再次轮回。她不配待在这个家里。
受够了!真的受够了!
所有人都说她没教养,什么都是她的错,她本身就是个不该存在的人。
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资格说这句话的就是她的亲妈。
倪珈抬眸,寂静无声地看着张岚,漫长的沉默之后,笑了:
“从小到大,我受到的教育本来就是下三滥的,妈妈指望我怎么做倪家的好女儿?呵,跟在妈妈身边长大的舒允墨也没有好到那里去。我误入那个聚会,就是被她骗的。”
新皇冠手游猛然一震。张岚尖叫:“还会撒谎了你!”
倪珈鼻子有些酸,颤声笑起来:“跟着舒玲的21年,来倪家的6个月,我一直都是没妈生没妈教的人,我本来就没教养啊!”
张岚:“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倪珈你知不知道你这张乱七八糟的照片毁了我们家的名声!”
“你们家?你们?”倪珈狠狠咬牙,陡然间悲吼:“跟你们家一起毁掉的还有我!”
宅子里一篇安静,只有挂钟滴答。
“你动不动就拿我和舒允墨比,妈妈,我和她能比吗?”
倪珈原以为自己的内心已经麻木了,可此刻却是万箭穿心的疼。
她痛恨自己,每到家人面前就格外软弱,她真的不想,可眼泪根本控制不住,开闸般地流淌。她声音嘶哑而哽咽,就像她此刻的心境,绝望而悲恸,
“从小你就跟舒允墨说过吧,她是倪家的公主,是上天赐给你的宝贝。可你知道舒玲说我是哪儿来的吗?垃圾堆里捡来的!一个垃圾堆里捡来的人,你指望她能有多好?”
“你们总拿我和舒允墨比,那我今天就比给你们看吧!
她在倪家过着公主的生活,不愁吃不愁穿,什么都有;我跟着她的亲妈,被人骂作私生女,被原配派人追赶东躲西藏。冬天,家庭教师上门坐在壁炉旁教她弹钢琴;舒玲却跟她的恩客床震,把我赶出门。零下十度我还要蹲在便利门口借光写作业,手冻得烂掉都没人给我买手套!如果成绩不好老师就不会资助我,我就得退学。她跟着你学餐桌礼仪,学跳交谊舞;我跟着舒玲,最落魄的时候还要装乞丐上街骗钱,被人骂被人打也要舔着笑脸无脸无皮地跟着讨!她在公司在家都可以安安心心看书玩闹,我却要洗衣做饭做所有的杂事,还要提防她的恩客拿烟头烫我,在我身上乱摸!你知道吗,我被原配派来的人绑走卖给人贩子过!18岁的时候,舒玲还准备把我当雏鸡卖给别人!”
“我亲爱的妈妈,还要我举例子给你比吗?”
新皇冠手游老泪纵横。
倪珞蹲在门外,眼里的水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眼,他紧咬手背,咬出了血,却不及心里千万分之一的疼。
而张岚,脸上瞬间抽去一切情绪。
“所以,”倪珈泣不成声,哽咽得深吸了好几口气都还是说不出话来,那么多年前的事,现在翻出来像是把一道道的伤口再次撕开,扯得鲜血淋漓,痛得撕心裂肺。
她眼睛里全是晶莹的琉璃,一滴一滴砸在地毯上,晕出细碎的花,
“妈妈,你知道我刚搬来这个家时,对你有多渴望吗?可来这儿的第一天,妈妈,你知不知道你给我挑了多少个错?29个!”
“倪珈,茶杯要放回茶垫上!”
“倪珈,方糖不能用手拿!”
“倪珈,衣服要放进篓子里!”
“倪珈,餐具不是这么摆的!”
“妈妈,没有人教过我,我从哪里去学?我在这个家里什么都不敢做,什么也不敢说。你于是说我孤僻无礼。可是6个月你关心过我吗?问过我以前的生活吗?和我谈过一次心吗,哪怕半分钟?
我知道你喜欢舒允墨,可我是你亲生的。为什么你不试着接受我却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在我身上,说我不好,处处拿我和舒允墨比,你叫我怎么喜欢她?你只知道打击我孤立我,却从来不曾帮助我,你让我怎么变好?
对一个没人教的人,不去教她,却日复一日地指责她的教养,你不觉得残忍吗?”
倪珈哭得浑身颤抖,连呼吸都再不顺畅:“妈妈,我以前是爱你的。可你一点儿都不喜欢我,对不对?
其实,我也有错,我应该学舒允墨那样乖巧哄妈妈开心,让妈妈接受我。可我总是那么倔强,这,就是我的错!世上总有些错误是不能原谅的。
所以,妈妈,不要原谅我。”倪珈满面泪水,潸然地笑,“因为,我也不会原谅你!”
门外的倪珞深深埋着头,泪如雨下。
张岚张口结舌,面红耳赤,没了一贯被倪珈顶撞时的气愤,只有惭愧和心疼。
她并不是一个心硬的人,舒允墨那样乖巧又撒娇的女儿很合她的心意;她以前只是个过气明星,婆婆不待见她,老公忙着工作不注意她的心情,淘气儿子更不体贴,只有小棉袄一样的舒允墨哄她开心。
所以,当知道女儿抱错的时候,她想就这样错下去。
其实,第一次看到倪珈,见她胆小怯弱的样子,她这个做生母的也心疼。可婆婆当即就把舒允墨赶走,她一时接受不了,只能默默生气。偏偏倪珈这孩子不爱说话,总是做错事。
她本来就没耐性,责怪她或教导她时,倪珈总低着头一声不吭,张岚是个急性子,心想你这不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故意膈应我吗?再加之舒允墨总是回来看妈妈,一对比,张岚就更加忽视倪珈了。
上次婆婆训她后,她虽然对倪珈有些怨气,但也知道自己或许有错,可就是那时候倪珈突然变了一个人,完全强势,刚好和她相冲。她便更加不满。
可倪珈毕竟是她的亲女儿,今天见她哭成这个样子,说了这么多委屈,张岚吃软不吃硬,心都揪了起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舒玲这些年来居然那样对待她女儿,女儿受了那么多委屈,她这个做妈的却一直沉浸在失去舒允墨的忧伤中,从来没问过她一句。
倪珈现在哭得如此心碎,哀哀地说她原来是爱妈妈的,这一刻,张岚只觉得心像是被谁捅了一刀。
这毕竟是她连着心的亲生女,这遇软则软,遇硬则撞死南墙的吃亏性子不是和她如出一辙?
张岚张了张口,想要回应什么,却一时感慨万千,什么都说不出来。
倪珈没有再等,转头去看新皇冠手游。
倪珈不再哽咽,泪水已经哭干:
“新皇冠手游,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可以毫不留情地把相处21年的舒允墨赶出家门。直到今天才发现,新皇冠手游并没有多讨厌舒允墨,也并没有多喜欢我。新皇冠手游对家人的亲情就像是对下属的欣赏。妈妈和倪珞是没有能力的下属,舒允墨有能力,却因为私生子的身份不正统。”
新皇冠手游惊怔。这个问题,她从没想过,她只是个不善于表达感情的人,多年来最会的便是面具。她哪里想过,面具戴久了,就连情感都忘了。倪珈此刻说的话,就像一棍子把她猛然敲醒。
倪珈见新皇冠手游面露痛苦,心里一阵刺痛:对不起新皇冠手游,这么短的时间里,你给我的支持已经很多了。可我现在想离开这个家,不推自己一把就永远下不了决心。
一点点温暖,都会让她不想离开。
倪珈抽着鼻子,嘶哑道:“对不起新皇冠手游,我疑心重,会怀疑哪天我让新皇冠手游失望,也会被赶出去。我还很自私,不喜欢新皇冠手游见舒允墨。所以我不想在新皇冠手游身上放感情。”
倪珈扯扯嘴角,再次推自己一把,“如果我和倪珞都失败了,新皇冠手游会把倪氏交给舒允墨的对不对?”
新皇冠手游的脸渐渐归于平静,再也无风无浪。可她不知道,为什么一颗苍老的心此刻会刀割一般的疼:
“不是舒允墨的问题。珈珈,倪氏旗下有一万多名员工,稍微管理不当,你知道多少个家庭会失去经济支柱?如果你和倪珞争气,倪氏当然会交给你,可如果你们管不好,我怎么能牺牲那么多家庭的利益?舒允墨心术不正,我怎么会……”
倪珈轻轻地笑,“新皇冠手游,我知道,你心里总放着大家,忽视小家。你只想倪氏托给你心目中真正有能力的可信的人,这种想法是对的。可新皇冠手游,在大家和正直面前,可不可以给家人一点儿温柔?与其找有能力的人,为什么不培养家里的人?世界上最可信的人,分明就是家人,你又何必舍近求远?”
新皇冠手游怎会想到,小女孩儿的这番话,却叫她醍醐灌顶。
从大局着想,是她一辈子为人处世的习惯,可这是以牺牲亲情为代价的。她自己不善表达也就罢了,还让儿媳和孙子都变成这样。倪家现在的一切不良状况和她这个当家长的有莫大的关系啊。
“珈珈啊。”
“在倪家的6个月,像刺一样在这里。”倪珈拿手指戳戳自己的胸口,“不拔出来,会越来越痛。”
倪珈看向张岚:“我还努力想办法希望家人帮我一起渡过难关,我以为这就是家人齐心团结的力量。可妈妈说我丢了‘你们’倪家的脸。”
倪珈嗤笑一声,笑自己的傻,“在妈妈心底,从来没有认可我是你的家人。”
她吸了一口气,梦呓般喃喃自语,这次她笑得轻松自在,没有一点儿负担:
“如果是以前,我或许会斗志昂扬对你们说,我要证明我有能力成为倪家的大小姐。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努力让你们真心地接纳我。可现在我不想这么说也不想这么做了。”
她仿佛释然,仿佛自嘲,仿佛松手放开一切,“这么久了,才发现这个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
“我不需要你们的认可,我也不需要按照你们的期望来活。”她高傲地抬起头,“我就是我现在这个样子,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倪珈就是这个样子。”
张岚羞愧得无地自容。新皇冠手游痛苦地闭着眼,抿唇不语。
“既然我不符合你的标准,我就把我自动从这个家剔除出去。”倪珈胡乱抹了一把脸上半干的泪水,“我今天就会离开这个家。新皇冠手游你放心,我不会自暴自弃,也不会去做什么丢脸的事。我会追逐自己的梦想,打造属于自己的事业。有没有这个家,我都会活得自在又潇洒。但是。”
女孩刚才哭过,此刻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清澈得像是水洗过的蓝天,雨过天晴般澄净,她说的每一个字,都透着坚强与自信,
“我做的一切,我选择的活法,不是为了倪家,不是为了新皇冠手游,不是为了妈妈,不是为了任何人,而是为了我自己。”
她笑着转身,留给剩下的人一个决绝而挺直的背影。
“珈珈。”新皇冠手游一口气提不上来,跌坐在椅子上。老人亦是后悔了,为什么平日里看见珈珈独自落寞时,总是教她不能哭要坚强。为什么直到现在她才明白温柔的鼓励才是最生动的教育。
倪珈回到房里,已是凌晨一点多,手机上的未接来电也懒得管,直接累得倒在床上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人握住她的手。
她没有醒来,却感受得清清楚楚,第一双坚砾而熨烫,有眼泪滴在她手心;第二双温暖而柔软;第三双苍老而颤抖。
倪珈一觉醒来,天蒙蒙亮,五点半。昨晚的一番宣泄把这么多年压在心头的痛苦全部倒了出来,她如释重负,异常轻松。
她打算先回公司宿舍住一段时间。
既然家里人都没什么感情,没什么牵绊,就相忘于江湖比较好,反正跟着舒玲时那么苦都熬过来了,现在又会差到哪里去。
倪家的事不是她的责任,她以后也不想管,还是一个人自由自在,开开心心过活吧。
宅子里一片静谧,天光昏暗。倪珈提着箱子蹑手蹑脚地下楼,穿过客厅出了门,一点儿不留恋,也不回头。
这个所谓的上层圈子的家把她的心禁锢了那么久,这回她要放自己自由。
走出门发现手机上有几个未接来电,是陌生的号码,倪珈并没有心思回复。
山上没有出租车,倪珈打算开车回公司,以后再让苏贤把车开回来。走进车库,却看见倪珞大清早地开着车扬长而去,她隐约听到他拿着手机冷冰冰地和对方说着话:
“蒹葭山9号仓库,好。你放心,我不会叫警察。”
倪珈心里一个咯噔,倪珞这是去干什么?
倪珈握着方向盘,心里开始挣扎。她在这个家里待了两年,一直都是个外人,她的家人把她伤得体无完肤。她已下定决心要走出这个家,和这里的一切彻底断开联系。可倪珞他现在……他那个冒失又激动的性子,不会惹事吧。
倪珈咬咬牙,跟着他去了。
蒹葭山在这座城市的西北边,因山脚有很多设施完备的仓库,一度是商品交易的密集地,鱼龙混杂。近年这里常发生大型斗殴事件,渐渐货流量剧减,反而成帮派囤货之地。
倪珈的车一直远远跟着倪珞,尾随他去了9号仓库。奇怪,倪珞的朋友圈子虽然混杂,但也没有什么危险人物,怎么跑来仓库这头了。电话里还说到警察。
倪珞进去后,倪珈猫着身子往里边探了探头,已经早上8点多,半明半暗的仓库里倪珞独自走去的身影有些单薄。
仓库里有一群看上去流里流气的人。倪珈莫名其妙。
先是倪珞说的话,听得出很不耐烦:“那张照片是你们照的?其余的照片在哪里?!”
他闷沉的声线在空空的仓库里回荡,隐忍着怒气。
倪珈这才知道倪珞是为了她的不雅照而来的,心里顿时百感交集。
为首的是一个面目狰狞身材敦实的肌肉男,手里拿着一叠照片,摇了摇,说:“一张一百万,不还价。你姐姐生日宴上出现的只是一个开场,给你们警告。真正的内容在我手里,这些东西放出去,你姐姐就身败名裂了。所有人都知道她撒了谎,照片里的人就是她。”
倪珈蹙眉,她并不太相信肌肉男的话,如果有更致命的照片,舒允墨一定会在生日宴上放出去的。
而倪珞虽然着急,但也不是傻子,说:“把照片给我看。”
肌肉男嘲笑:“你姐姐陪别人睡的照片,你想看?”
“你他妈给我闭嘴!”倪珞暴怒,一脚踢翻了旁边的空铁桶,铁皮哐当当四处撞击发出一阵骇人的声响。
肌肉男冷了脸,问:“一手交照片,一手交钱。你的钱呢?”
倪珞坚持:“给我看照片。”
为首的男人想了想,把手里的照片展开,给他看。倪珞看一眼,立刻别过头去,狠狠咬牙。照片里的人的确是倪珈,那些画面简直不堪入目。
对方道:“可以了吧?让你带的钱呢?”
倪珞从口袋里掏出支票,问:“照片没有备份吧?”
“当然没有。干这行的也得有个规矩。”
倪珞把支票递过去,对方把照片递过来。倪珞抓起照片,转身就走。
“等一下!”一群人拦住了倪珞,“不急,查查这张支票。”
倪珞面色不好,不经意握紧了拳头;外头的倪珈也是狠狠一愣,倪珞的钱全部被冻结了,他也没有签支票的权利。
果然,肌肉男打完电话后脸色阴沉得像暴风雨,拳头把支票揉成团,恶狠狠道:“他妈的还没人敢耍我郑哥!”
倪珞连辩解都懒得,瞬间就开打。
倪珈心惊胆战,想起每次倪珞都被她轻而易举撂倒的样子,她就心疼,万一她弟弟被人打成肉饼怎么办?出乎意料的是,倪珞很会打架,几下子就撂倒了三四个人。
郑哥的手下们普遍较矮,人多反而手忙脚乱,倪珞又高又瘦,躲起攻击来特灵活。虽然他没受过系统训练,但男生或多或少会打架。
加之倪珞这几天受了一肚子的气,正等着要发泄,所以出拳踢人都相当下狠力。
在南山基地的那五天,高强度的体能训练和格斗,他打架的本事提升了好几个级别。虽然不够专业,但比之前强了很多。即使是腹背受敌身后被人抱住,见人踢脚过来,他也能灵巧转身,拿背后的人当肉垫,自己则借力飞身起来,几脚踹翻旁边扑上来的人。倒真和电影里的打斗有得几拼。
可毕竟敌众我寡,几回合下来,对方多人受了伤,可倪珞也被揍了好几拳,连带挨了几脚,白色T恤上好几个黑鞋印。
倪珈脑中一片空白,抄起仓库外草地上的两根废钢管,刚起身就见有人捡起地上的长木棍,朝人群中正在打斗的倪珞冲去。
而与此同时,倪珞突然感觉到什么,一回头就见一根结结实实的木棍,带着风狠狠向他的头部打下来。
速度快,力度大,他根本就躲不过去。
如果这一棍子下来,他今天会死在这儿。
倪珞心里猛然一沉,突然之间所有想法都没了,却有一个信念很清晰,他莫名其妙想起倪珈绝望哭泣的背影。他想起他要去找倪珈说对不起的。
他不讨厌她,不恨她,他不该说她的人生失败。
还有更多的话要说的。他眼睁睁看着那根木棍落下来。
极其清脆的一声“砰!”随即,木棒砸落地面的乒乓声。
倪珞一抖,眼前居然出现一条细长的腿,而那人手中的长木棍变成了短木棍。
所有人瞠目结舌,凭空冒来的小女生生生踢断了那么粗的棍子!
另一节棍子仍在地上乒乒乓乓地跳,倪珈已快速收回腿,才踢断木棍,就开始下一轮攻击,轻快回旋,又是一脚飞起,朝那人猛踢过去。
两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那人握着木棒的手还在发麻,倪珈下一脚就过来,又狠又准,正正踢进那人的脸,力道之大让对方当场就喷出一口血。
那人如同一包垃圾,被甩出老远在地上滑行一段,最后头部朝内撞进废皮铁桶里。
空铁桶哐当哐当巨响,人已头部染血,彻底歇菜。
所有人这才反应过来,愈发愤怒朝他们扑过来!
倪珈快得像影子一样,握紧手中的钢管,戳腹,打头,几下打退了几个。
“倪珞,”倪珈转身,把手中的另一根钢管抛给他,“接住!”
倪珞一开始见到倪珈还怔了一会儿,可他很快回过神来,接过钢管飞快打退了几个人,趁着其他人喘息的空当,冲到倪珈身边。两人背靠着背,谨慎而警惕地盯着从地上爬起来的各人。
倪珞怒道:“你跑来干什么?”
倪珈没好气:“不用谢!”
倪珞较真:“你是跟踪我了?”
倪珈翻白眼:“现在你要讨论这个?perfecttiming!”
倪珞也觉时机不对,默了默,眸光闪闪,哼出一声笑:“背后交给你了,别给我捣乱!”
倪珈口气不善:“这话还给你!”
话虽这么说,可背对背的两人唇角都含着浅浅的笑,很快投入到打斗中。
倪珈见倪珞还护着照片,喊:“倪珞,你上当了。那些照片都是假的。是PS的。要是他们有真照片,早就在生日宴上毁了我了。那天苏贤救了我,什么事都没发生。”
倪珞扔了照片,气得打架下了更狠的手。
倪珈本身功夫就好,更可况手中还有钢管做武器,钢管防御,腿脚进攻,对方虽是几个男人,但之前和倪珞打就耗了力气,现在又来了一个学院派的。不仅伤不到她,反而被她打得落花流水。
倪珈今天也心情不好。宋妍儿,舒允墨,宁锦年,宁锦月,倪珞,妈妈,新皇冠手游,她真是受够了,心里憋着气,今天就好好痛快发泄。
好好一个女孩子看上去那么纤瘦又柔弱,结果越打越起劲越踢越暴力,鬼挡杀鬼,神挡诛神!
倪珈三下两下就这边的三四个人打倒在地,打人这种发泄方法上了瘾,她还是不解气。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不在她口袋里。
倪珈一看,手机不知什么时候掉地上了,刚要去捡,却被另一个人拾起来。
是郑哥。他竟滑开手机,接了电话,在倪珈略显惊愕的目光中,他沉沉道:“喂?”
“助理?”
“既然是助理,那就麻烦你,过来替倪珈小姐收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