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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3-04-15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支持usdt入金的银行 点击:

蓓蒂讲,阿婆,让我变金鱼呀。我讲,蓓蒂,童话看多了,普希金讲的金鱼,是上帝。蓓蒂 讲,姐姐如果想变,也是一条金鱼,试试看。我笑笑讲,我不想做金鱼,我做人。蓓蒂讲,金鱼 比鲫鱼好看。我讲,是的,以前有个叫契诃夫的男人,一写情书,就是我的金鱼,我亲爱的小金 鱼。

蓓蒂忽然蹲下来,哭了。我回到厨房寻阿婆,走到门口,我回头再看,水池四面,已经不见 人了。我讲,蓓蒂,蓓蒂。我听不到声音。我跑进去看,水更多了,有一棵水草,一条鲫鱼,一条 金鱼。我觉得情况严重了,伸手去摸,鱼游到水草下面,我吓了,我讲,蓓蒂,周围一声不响, 金鱼摇摇尾巴,鲫鱼一动不动,贴近了金鱼,像一块石头。我寻到厨房间,想不到阿婆跟蓓蒂, 忽然立到我眼前。阿婆讲,天不早了,姝华回转吧。我心里嘣嘣跳,觉得放心了。我讲,好的, 我走了。阿婆讲,天冷了,姝华面色不好,多穿一点呀,阿婆明早,是想带蓓蒂出去了。我讲, 到啥地方去。阿婆讲,现在话不定,真要话一句,就是想走了。姝华讲到此地,低头说,我不想 讲了。阿宝说,我觉得还好,不觉得紧张。姝华说,这等于是童话选集。阿宝说,两个人,真就 消失了。姝华不响。阿宝说,记得蓓蒂几次讲故事,完全乱梦堆叠,看见裙子变轻,分开了,是 金鱼尾巴,水池旁边,月光下面有一只猫,衔了蓓蒂,到外面走了一圈,再回来。姝华说,当 时,天完全暗下来了,蓓蒂身上发亮。蓓蒂讲,姐姐,我跟阿婆走了。我警惕起来问,到啥地方 去。蓓蒂讲,现在等猫咪来呀,夜里有三只猫会来,其中一只,是来带我的,有一只花猫,带阿婆先走。我讲,笑话。蓓蒂讲,三只野猫,一直跑到日晖港,黄浦江 旁边,猫嘴巴一松,喵呜一 叫,我跟阿婆就游了,游一圈就回来,如果我不回来,就游到别地方去。我笑笑讲,除非我做 梦。蓓蒂讲,不相信就看呀,我跟阿婆,头颈后面,有牙齿印。我看一看,只闻到头发里的鱼腥 气。我讲,快让阿婆汰头发,不许吓姐姐,我走了。蓓蒂讲,我不要钢琴了。阿宝不响。姝华说, 当时,只觉得背后发冷。阿婆不声不响过来,面色枯槁晦暗,摸摸蓓蒂的头讲,蓓蒂。我觉得有 点尴尬,敷衍笑了笑,我真就走了,两脚无力,梦游一样走的,我只记得,阿婆的相貌,完全变 暗了,我现在想想,还是不相信这夜的情况。阿宝不响,心里想到了童话选集,想到两条鱼,小 猫叼了蓓蒂,阿婆,乘了上海黑夜,上海夜风,一直朝南走,这要穿过多条马路呢,到了黄浦江 边,江 风扑面,两条鱼跳进水里,岸边是船艏,锚链,缆绳。三只猫一动不动。阿宝说,这肯定 是故事,是神话。

第二年初夏某天,气温 滚热,叶家宅小菜场附近,有一爿酱油店,卖散装啤酒。营业员接 过小毛的钢钟水壶,扳开黄铜龙头。营业员说,师兄师姐,来了不少。小毛说,当心,眼睛看龙 头。营业员对女营业员说,练功夫,练拳头的人,就是不一样,做了夜班,日里还不咽,还有精 神吃老酒。小毛说,有意见对吧。营业员说,毫无意见,是眼热,我当时是一念之差,做了柜台 猢狲,看看现在,工人阶级多少开心。小毛不响。啤酒满了。营业员手一扳,转过柜台,竹壳热 水瓶摆到绍兴酒坛旁边,漏斗插进瓶口,竹制酒吊,陰笃笃,湿淋淋提上来,一股香气,朝漏斗 口一横,算半斤。热水瓶装满黄酒,小毛付了钞票,一手拎水壶,一手拎两只热水瓶。女营业员 说,劲道大,厉害。小毛的腰板挺直,大步离开酱油店,来到师父房间。八仙桌已靠床 摆好。建 国,荣根,国棉六厂艺徒小勇,绢纺厂小隆兴等人,买了熟菜,拆开油纸包皮,摆到台子当中。灶 披间里,金妹炒了两碗素菜。小毛倒了酒。师父讲,小菜蛮好,今朝,人人要吃老酒。金妹穿无 袖汗衫,端菜进来,颈口流汗,一双藕臂,两腋湿透。

小毛说,我叫名,只有十五岁。师父说,十五岁,我已经准备养小人,准备做爹爹了,吃酒 不碍的。小隆兴笑笑。金妹吃了一大口啤酒说,灶问太小了,太热了,我现在只想汰浴。师父 说,我就一间房间,真要汰,现在到床 脚旁边去汰。金妹说,十三,当了小朋友面前,我好意思 汰吧。

师父说,有啥不可以呢,我师父当年,召集了师兄弟,看过一次女人汰浴。金妹说,好意思 讲的。大家人座。建国说,师父吃。师父说,我这次,是指挥部派我到杨浦区三个月,帮几个工 人组织训练基本动作。小毛说,我有空来看。师父说,也就是一般格斗擒拿,路太远,情况也 乱,大家不便来。小毛说,万一有要紧事体呢。师父说,教拳三年多,借此机会,我跟大家告一 个段落。大家不响。师父说,蜻蜓吃尾巴,现在只能自顾自,管好自家,市面乱,心就要定,做 人单凭一个“义”,要帮弟兄,我师父的师父,是苏北难民,到上海做工,当时成千上万工人参加 青帮,搞罢工,纱厂里又有帮,安徽帮,湖北帮,苏北帮,山东帮,绍兴帮,南洋香烟厂,不是宁 波帮,就是广州帮,到我师父一代,还算聪明,只做同乡人的弟兄,少惹是非,供关公,关老 爷,张天师,我现在只能供领袖,一般情况里,记得领袖语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也就可以 了。小毛说,有人欺负我朋友,哪能办。小勇说,讲讲看。师父说,社会纠葛,一般朋友关系,目 前尽量少管。小毛不响。师父说,运动一来,车间里真也冒出几只瘪三,领袖语录,朗朗上口,革命形势,样样懂,身披军大衣,样子像领导,真是奇怪。金妹说,我厂里,也有这种瘪三,奇 怪。师父说,老古话讲,这叫小人多才。金妹笑说,打扮最重要,据说以前搞罢工,美亚厂来了 一个代表谈判联合行动,穿了一身旧衣裳,大家根本不理睬,结果换了一套新衣裳,就谈得爽 快了。师父说,我是看透了,讲起来,是斗阶级,其实跟过去的帮会,党 派搞罢工差不多,是斗 人,人跟人之间,主要靠互相闻味道,互相看脾气,合得拢,还是合不拢,就算是一个阶级了, 一个组织,亲生亲养的同胞手足,同宗弟兄,往往也是互相打小算盘,一个朝东,一个要朝西, 结果呢,就互相斗,互相打,互相戳娘倒皮的骂,哼,讲起来好听,路线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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