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妹果然走了。黑妹走了,谁也不知道她留下了什么东西。
关于球球打胎的事,除老板娘以外,无疑又多了两个知情者。谁也不知道,这种病菌一样传染的东西,正在哪个黑暗角落里慢慢滋长。
厉红旗悬崖勒马,停止进入球球的心灵,也停止光顾她的***,和她划分了清晰的阶级界线。
厉红旗很悲伤,他的悲伤是,他不得不背叛自己。
其实,球球也没有奢望厉红旗娶她,既使她没有堕过胎。更何况,她早已经不清不白,就更是没有资格嫁给厉红旗了。
球球很悲伤,她的悲伤是,她不得不屈从命运,在爱情面前,从来就没有抬起头来的时候。除了白粒丸店,她想不出她还会拥有什么。厉红旗没有错,自己原本就对他隐瞒了不光彩的事情。厉红旗理当找一个比她漂亮的镇里姑娘,门当户对,皆大欢喜。
球球无话可说。她没有说话的权力,或者她原本有,但是由于某些原因,便丧失了。
爱情,在这个冬季,被寒冷覆盖,谁也不知道,来年的春天,还会不会发芽。
球球的生活,已经彻底被梦搅乱了。她被老奶奶讲的故事搞得神魂颠倒,做起了白日梦,患上了臆想症。她只是不自觉地,把自己当成了那神秘故事里的一个角色。她把埋藏的爱情抛在一边,决定先找到那个手臂上也有胎记的女人。她要找到县长,她要朝她喊“许文艺”,然后在她的手腕上寻找胎记。她后悔夏天的时候,没有去留意县长的手臂。不过,她不怪自己,因为夏天的时候,她没有做这样的梦。她假想过几种可能,比如说,她发现县长的手臂上果然有个一模一样的印痕,她朝县长大喊一声“许文艺”,也亮出自己手上的胎记。许文艺会有惊恐的表情,然后她慢慢地笑,从微笑中恢复记忆,当县长的眼里流出大滴的泪,那时,县长便清醒了。或者不应该喊“许文艺”,而应该叫“妈妈”,那个故事里的“妈妈”。
县长是什么样子,她已经想不太清楚了,或者原本就没有看清过。是啊,谁看清过县长的脸,那张总在黑污下麻木痴呆的脸。但是,如果真的喊县长一声“妈妈”,别人看来,会是件多么荒唐的事!还是喊“许文艺”吧,先把县长喊醒了,以后的事情,就不一样了。不过,也许县长手臂上什么印痕也没有。真有的话,又会是怎么回事呢?难道真的可以证明,我就是故事里那个被抛弃的孩子吗?球球自己胡乱想着,一面为不未知的结局惴惴不安。她一直梦想着找到“妈妈”,像县长这么温和、亲切、善良的,但又不是县长这样,落魄潦倒,神经失常的癫子。
不管怎么样,首先必须把县长找到。
母亲裹一件很厚的棉袄,双手笼在袖子里,腋下露出几缕破棉絮,脸冻得通红,越发与红薯的颜色酷似。母亲本来就胖,穿得又多,里三层外三层,套了无数件,看起来格外臃肿。
母亲是来找球球拿钱的,顺便问球球是否回家过年。
谁都要过年的,年总会过完的,要过一段时间才定得下来。球球说。离过年尚有一个多月时间,她嫌母亲张罗得太早。因为有了自己的住处,天气又冷,球球便留母亲在镇里住上一晚,等次日中午暖和一些的时候,再动身回家。
冬季农闲,母亲也不着急回家干活,因而也答应睡一晚再走。
有自己住的地方了,也算半个镇里人了,难怪你不愿回家。母亲对球球的住处表现浓厚的兴趣。尽管就那么一间房子,她还是饶有兴致地看了好一阵。
不是不愿回,是走不开,老板娘打算到益阳码头新开一家,她顾不过来,这里都是我在打理,等过了年,我就要承包下来了。母亲总是看到表面的好,不知道背后的辛苦,球球也不想对她诉苦,只是轻描淡写地解释不回家的原因。
母亲没有反应,她似乎没有听懂。
过了一阵,球球手腕的胎记又隐隐发痛,或许是这个冬天格外寒冷的缘故。于是她对母亲说起了她的梦,她问母亲,那几个有连贯性的梦,是否暗示着什么?作母亲的瞪大了眼,好像被人用棒槌击傻了,无比震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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