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一进黄江北的办公室,没等黄江北来得及拦阻,田曼芳拿起放在茶几上的那两个暖瓶,就下楼去打开水了。不一会儿,打回开水来,忙着给黄江北沏茶也给自己沏了杯茶;接着脱掉大衣,就要去收拾那有些零乱的办公室。
黄江北忙说:“田副经理,这怎么可以?放下放下,快放下。”
田曼芳笑了笑:“你没听人说,这个田曼芳是当女佣出身的吗?跟我客什么气呀。”说着,几个转身下来,这个办公室果然旧貌换新颜。“怎么样,调我到您这儿来当个清洁女工吧?”
黄江北一时间居然有些拘谨了:“别开玩笑,快坐……”
田曼芳最后又调整了一下几把皮靠椅的位置,站得远远的,打量了一眼整个办公室的布局,这才端起一杯茶,在离黄江北最远的一把椅子里坐了下来。
这时黄江北才恍然觉得,跟昨天晚上所见到的那个田曼芳相比,今天的这个田曼芳好像完全换了个样儿似的。紧身的西服裙被深色的曳地长呢裙代替。原先作为公司工作服穿在身上的那件大翻领两用衫,也被一件最时新的宽松式浅色麻织中长外套所代替;外套里面穿着一件三翻领高档毛衣,米灰色的衬底上,排列着一些乳白色的横长条。这使原本就修长而丰满的她,显得既典雅,又高贵,还不乏那种她刻意追求的醒目。当然,同样不能不提一下的是她脚上穿着的那双黑尖头的中筒皮靴,这使她在成熟女子特具的那种清秀丰润之外,又平添了几分少见的英武之气。
人们只知男人要求女人的,有清丽和温柔,岂不知女人的成熟和刚毅也能“俘虏”一大批男人。历史使男人在今天充当社会主角,这种主角的位置往往让他们活得非常非常的累,累也得强撑着。排遣这种社会角色所附生的重负的方式多种多样,更因人而异。但很多人却把疲累的身子弯向女人,祈求温柔的爱抚(显性层面的表达),也期盼刚毅的庇护(隐性层面的躁动)。这种庇护有时哪怕只出现一分钟也会使处于极度疲累中的男人得以极好地恢复心灵效应(如果一味祈求女人长期的庇护,将会被认定是无能,吃软饭)。当然这种庇护还得以不伤害男子的自尊为前提,这便是父系制。我为什么面对眼前的这位,要想这些事儿?难道眼前的这一位是清丽温柔刚毅兼具的一个特例?黄江北在一瞬间的凝视中,竟如此突突地想道。
这种直瞠瞠的打量,也许稍稍地多用了几秒钟。等黄江北意识到这一点,忙转移开视线时,他自己已经感到有些不那么自在了。倒是早已习惯了男人这种注视的田曼芳,要显得坦然得多。
黄江北忙说道:“喝茶……喝茶……要跟我谈什么事……”
田曼芳低下头:“对不起,又来打扰您……”
“上午我已经有一些大的活动安排。长篇大论地谈,今天恐怕还是不行。”
“我不会占您太多时间,您别急着赶我走。”
“我可没有那意思。但……咱们可以开门见山吗?”
“黄市长,您……在咱们章台能待多久?怎么了,您笑什么?”
“昨天一个领导同志也这么问我来着。我笑你的水平怎么这么高,跟那位领导同志问同样的问题。”
“别挖苦人。”
“我说的是真话。但我要告诉你,你问了一个连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究竟在哪里的问题。”
“不会吧……您自己总有个打算吧。是长久地干下去,非干出个名堂来不可;还是像某些同志那样,下来挂个职镀镀金,待个一年半载,拍拍屁股就走了。”
“田曼芳,有你这么说事儿的吗?进门来就要翻新市长的档案,掏他的老底儿,你是不是也有点太那个了?”
“您要是真的来镀金的,我就不跟您谈了。”
“威胁我?”
“不敢。”
“我们的干部制度你清楚。我们的命运都掌握在上级组织部门手里。我说我能在章台待十年、二十年,管用吗?就是这么说了,你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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