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京
晚间的伶香坊胜过白日百倍,门庭若市,伙计站在门口笑脸迎人,时不时的朝门里喊上一句:“客来——”
每逢初一、十一、廿一夜暮,伶香坊便有大场子开摆,寻常身家之人寻机一观都不得进门,不相熟的不知这门里的热闹,懂行的却都知道,这三日伶香坊都会将一批鲜货拿出来拍价,或开/苞、或赎身,全凭客人喊价。这些其实都不算稀罕,但最叫人热血沸腾的是这些女伶的身份,那些或妖娆妩媚、或清纯可人、或尊贵高雅的女人无一例外都是出自吴国上层贵族。
外堂上竞价的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坊内却独有一间僻静的厢房将门窗掩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房内,高烛明灯,一老者端坐椅榻,边上站了一位身形威武的青年,那青年虽着儒衫,却难掩身上散发的武者霸气。
“爹,你真的不回朝堂去了?”
老者摇头:“你不懂。”
“那儿子也不回狼牙隘了。”近乎赌气的口气。
老者猛地一拍桌子:“不行!”
“为什么?”青年不服气地握拳,“爹爹贵为首宰,为何任由儿子去守那无油水的七狼峰?现下哪个人不是削尖了脑袋拼命想往吴国捞好处?爹——”
老者面色严峻地摆手:“你还是不懂!你什么时候能多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
“我……”他皱着鼻头,气鼓鼓地说不出话,国家尚武,他贵为宰相独子,十七岁时便一举夺魁武状元,战场厮杀拼的就是个勇字,人前人后他都是因为战功卓著才受人尊敬,却总是在父亲面前处处碰壁,讨不到一声称赞。
“朝堂只怕有变啊。”岳瓒深深地叹了口气。
“变什么变,不过就是死了一个司寇科,那家伙好吃懒做,不过仗着淑敏皇后嫡子才得了如今的爵位与封邑。”想到司寇科死后尸身赤/裸地被人当成挡箭盾牌一样扛到了大街上,凶手居然还是个女的,他就忍不住大笑起来。
岳瓒看着儿子狂妄的笑容,一再摇头叹息:“蠢人!蠢人!愚不可及!唉……你怎不想想,荣王与简王、成王、端王乃是一母同胞,荣王死得不明不白,其他三王岂能善罢甘休?那凶手虽已逃走,但查询来历,却是指向洪王。洪王、简王两派当年为争太子之位已是斗得不可开交,如今有了这等嫌隙,哪里还会再按捺得住?皇上把洪王急调吴国,你以为真是战事吃紧么?”
“不是有驿报说吴帝派了那位少年将军挂帅,挺军过江,收复失地吗?听说那姓舒的家伙年纪虽轻,却是个打仗的奇才。爹,不如你把我调去吴国,我想会会他!”岳子骐捏紧拳头,骨节格格作响,双目兴奋地绽放光彩。
岳瓒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痛心表情:“你给我老老实实滚回七狼峰去!你这次偷溜回来,被兵部查实了就是死罪,你爹我眼下不想去趟那储位之争的浑水,明哲保身,你也给我放机灵点,别惹事。”
“爹,要儿子说,皇上年迈,近年来圣体违和、急召太医也不是一两次了,这江山早晚是要……您与其坐山观虎,何不早做定夺,也省得将这头功拱手与人?”
岳瓒横了儿子一眼,素来知道自己的儿子空有一身蛮力,头脑却是平庸,他一生沉浮朝堂,位极人臣,却不想唯一的儿子竟是如此不开窍,不由得一阵心灰意懒。
“回七狼峰,守好关隘,若是被齐人趁隙突袭……”
“哪能啊,我在那据守了半年多,齐国那三个摄政王爷连个屁都不敢放!”
岳瓒再一次厌恶地皱起了眉。
无怪乎岳子骐得意张狂,齐国与吴国疆域紧邻,历年来均是同仇敌忾将金国视作狼子,齐国先帝齐峰是个好战的主,在位时一心妄想打垮金国,倾国之力不停地派兵越过七狼峰狼首关,甚至借道吴国攻打金国边界。那时金国却正为储君之争内讧得厉害,朝堂内外无法同心,攘外的战事自然是节节败退,也无怪乎最后司寇擎苍装聋作哑,将立储之事拖得不了了之,实在是拥趸洪、简的两派实力相当,选一而伤一,自然无法轻易抉择。那时候金国处于弱势,谁也不曾想到,十年风水轮流,齐峰崩后齐国会发生内讧,就像是再一次给金国敲响警钟般,上演了一次“三王之乱”,最终导致国力急遽衰退,此消彼长之下,金国经过多年养息,一举踏平了吴国半壁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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