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有点同情他。她想起那些被范嬷嬷从街头带回来的流浪孤儿,他们的眼里总是充满了多疑的光芒,对人也怀有敌意。那时候,她对这些孩子有种本能的惧怕。她最初见到吕维宁也是这种感觉。她反省自己,觉得自己的身上或多或少有一种养尊处优的东西,在“阶级情感上”偏向于吴佩明这样的“贵族”,对吕维宁这样的出身,有一种本能的抵触。她觉得这是不对的,是不符合时代前进的方向的。
有了这样的认识,她决定对吕维宁更好一些。
吕维宁还说起他在成都军区的事。他说,参军后。他觉得自己到了天堂。“感觉连阳光同过去也不一样了,特别灿烂。”在部队,他终于可以吃饱了。他说,吃饱饭是有技巧的。“第一碗不要盛太满,这样,你才比别人早吃完,第二碗就往死里盛,盛得满满的,慢慢享用。”他说这些事时脸上布满了满足的笑容,好像占了天大的便宜。他还说,他喜欢擦东西。他所在部队是炮兵,每一门炮都被他擦得锃亮,他们所在营房的玻璃窗他每天要擦一遍,所以一尘不染。她完全相信他所说的,因为吕维宁也是每天这样擦他们教室的玻璃窗。他说,新社会就是没有灰尘的社会,到处都要打扫得干干净净。
她慢慢觉出吕维宁的可爱来。他身上还是有单纯质朴的东西的,他的缺点似乎是可以原谅的。
有一次,他们说起了吴佩明。吴佩明这个暑假没留下来“学工”,他请假了。他走的那天,同杨小翼告别。他的言语之中似乎有永别之意。吕维宁说起吴佩明来满腔厌恶,他说:
“我最看不惯的是他亮晶晶的脸,皮肤自得像一个女人,一看就是一副资产阶级模样。”
杨小翼看了眼吕维宁。他的皮肤很黑,并且有很深的抬头纹,在同学中,他确实显得老成。仿佛是为了安慰他,她说:
“吴佩明可能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吕维宁似乎很吃惊。
“他可能会去香港。我是猜的。”
吕维宁沉默了。一会儿,他说:
“他这是背叛,他这是背叛社会主义。”
这个问题上,她和吕维宁看法不同,永远说不到一块。她只好说:
“你别看吴佩明喜欢到处出风头,其实他是个脆弱的人,他还没有你坚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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