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接下来的时间里是在忙乱无措中度过的。迟诺飞车将陈子柚送到医院。他的确够有面子,在凌晨两点钟能够将省立第一医院的心肺科主任召来。验血透视一路下来,子柚从咽喉食道到双肺心脏肝胆胃被检查了个遍,真正把本来自认为没事的她折腾到奄奄一息。
纵使如此,仍是没查出任何的问题。除了虚弱一点外,各项指标都算正常。医生对她咳血的原因百思不解,只好判断她也许是中医所讲的急火攻心,给她注射一剂重药强制她睡去。
子柚醒来已是第二天下午。迟诺陪在她身边,眼下有阴影。
她并没有睡安稳,梦中见到了许多人许多事。她轻轻推开迟诺递给他的水,慢慢地问:“他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这句话,断送了她与迟诺的未来。
迟诺失望至极地说,他自认为勉强做到“姿态最好看”的一次,居然只换来她如此的怀疑与评价。当时他用了最大的克制与宽容把她送到机场。他甚至想过,假如她真的与江离城离开,他也会强迫自己给予祝福。
“其实你从来就没信任过我,甚至从没喜欢过我。既然我在你心中,形象已经如此不堪,为何你又愿意嫁给我?
“也许你只想找个男人来帮助你忘记他,只想找个人凑合下半辈子。你需要的只是一个‘还可以’的男人,无论是谁都无所谓。
“如果他真的是我害死的,你是不是打算把我送进监狱,或者也设法害死我,来替他报仇?
“可是如果你真的打算那么做,你就不该这么问我,让我心生防范。你一直都是冷静聪明的女子。但一扯上他,你就又鲁莽又愚蠢。
“我一直以为,感情也是可以投资的,付出总会有回报。但是现在,你令我彻底丧失了这种信心。我赢不过死人。”
陈子柚对他一声声的指控没作任何辩解。她说:“我应该向你说对不起,为刚才那句话,以及你为我所付出的一切。你请我做你女朋友我同意,你要我嫁给你我也同意,答应你的时候我心甘情愿,也曾经以为这样可以算作回报,但是显然对你而言远远不够,而我却做不到更多,对此我只能说对不起。可是迟诺,请你明白一件事,如果你爱我,那也是你自愿的,我并没有请你爱上我。”
话已至此,一切覆水难收。
子柚与迟诺无声无息地分了手。所幸他俩之前的交往很低调,并没有太大的反响。
她心中有歉疚。如她一直认为的那样,他待她一直不错,这是不争的事实,无论她是否认同迟诺这个人。可是,当那些连她自己都不愿去深究的隐密的情结被他以如此方式摊到阳光下时,她再也没有办法与他在一起。
她并不强求将与她共度一生的男人是否能够如女性小说里的虚构男主角那样将她到爱死爱活,她只求能够与那人平等相对,令她保有自尊。而迟诺的这种态度,打破了他俩之间的平衡。
她没去关注江离城事故的后续调查。那段时间,她甚至连报纸和电视都不看,她不想看到某些她在努力回避与遗忘的消息。
江流来电话告知她江离城的告别仪式举行时间时,她正在收拾行李,准备参加地方论坛发起的自驾游活动。几十辆车的车队,计划浩浩荡荡自北向南行经几千公里。放下电话,她顿了一顿,将某种念头推出脑外。
虽然她不能不去怀疑,如果江离城的死真的是意外的话,那么如果他不是为了赶回来与她见面,也许他不会死。虽然不是她要见他,虽然她当时也并不打算见他,可是这样的一种结果,并非与她完全无关。
可是,她根本没有立场去参加他的告别仪式。她以什么身份去呢?他的仇人的外孙女,他的契约抵押物,还有,连朋友都算不上的一个熟人。无论哪种身份,出现在那种场合都很荒谬。
子柚在外游荡一个月后才回了家。早先打算与迟诺离开时她已经辞职,如今情况变化,她不想被人指指点点,也不愿再回到学校。她对未来早就没有企图心,所谓事业对她的诱惑力,从来都不比一瓶山寨香水更有价值。
不过她倒也真的没必要去上班了。之前她工作也不过是为了找点事情做,赚一份能养活自己的薪水。而现在,她一度视为废纸的那些外公公司的股权,随着那家公司摆脱困境,转型成功,开始赢利,她已然成为具有话语权的大股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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