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子明回来了,大步流星地往笨花走。他一身残破的紫花裤褂露着肉,远看去像个云游僧人。他没有回家就直接来到世安堂。
向文成知道因为同艾找了葛俊,甘子明才得以虎口脱险。现在他见到甘子明进门,没有惊异,只有后怕。单看甘子明这身衣裳,就知道他虽然没进日本弘部,也受罪不轻。甘子明在世安堂落座后,又简要把被捕过程给向文成作了介绍,说,他没有落到日本人手里,是警备队想通过对他的审问在日本人面前表功。葛俊也养着日本洋狗,他学着日本人的架势审问他,要他交代区政府的活动规律。葛俊一边逼他交代,几只洋狗一边撕扯他的衣裳。审了两天,葛俊却又停止了审问。他便想到事情可能有了转机。这一定是向文成出了主意,请同艾托了葛俊。向文成对甘子明说,托了葛俊不假,可这不是他的主意,是尹县长的主意。甘子明感慨地说:“没有这条线,我就生死难卜了。”甘子明又说了些他在城内的所见,还谈了他出城时仿佛看见了小袄子。小袄子在街上走着走着就拐进了警备队,她走得慌张,没有看见迎面而来的甘子明。甘子明问向文成小袄子最近表现如何,并说,日本人两次来笨花扑空,虽然小袄子也报过信,可是情报来源也不单是小袄子一个人。甘子明再问小袄子的情况,说看她在城里慌里慌张,不知何故。向文成说:“最近小袄子像条鱼儿,四处游。她带过来的情报倒也准确,过后她就更欢势了,三天两头要求脱产。我想,这件事可事关重大,还是等你出来再说。”甘子明说:“这可不行,这个人像杆没准星的秤,游游荡荡地做点对抗日有益的事可以,脱产可不适宜。”向文成说:“我也这么想。我对他说,时下你比个脱产干部也不在以下。脱产干部都做不到的事,你做到了。可小袄子还是居功自傲地说也该了。”甘子明说:“小袄子生活活泛,对她咱们得心中有数。不知她这次去警备队干什么。”两人做了些猜测。
说完小袄子的事,向文成问甘子明是先回家,还是回区里。甘子明说:“走,我先去东院感谢你娘。”
甘子明谢过同艾,对向文成说:“平时我不敢回家,今天我倒可以回家看看了。敌人刚放出我来,不会马上抓我。”
不久前代安据点向仓本报告说,有个穿葱绿毛布大褂、个儿不高的女人净来找金贵。城门上站岗的日本兵也报告说,有个穿葱绿大褂、个儿不高的女人三天两头进城。仓本让人调查这女人的身份,他想了解的是:这两个穿葱绿大褂的女人是不是一个人;她去代安是找金贵,进城又是去找谁。很快仓本得到报告。报告说,两个穿葱绿大褂的女人是同一个人,这女人是笨花人,大名甘圣心,小名小袄子。这女人“靠”着代安据点的金贵,又“靠”着警备队上的一个军需,常出没于笨花、代安和县城之间。仓本一听这女人叫甘圣心,又是笨花人,立刻想到那次在笨花茂盛店里说日本话的那个闺女。仓本感到那闺女生性伶俐奇特,又联系到他们去笨花的扑空,便觉出她的可疑。仓本决定放出暗线注意她的行踪,并决定将其收买。一次小袄子又来到警备队找那个军需时,便掉入了日本人为她设下的圈套:等着小袄子的不是那个军需,而是一个穿便服的日本人和一个翻译官。这把小袄子吓了一身虚汗。
日本人开始了对小袄子一阵硬、一阵软的盘问,把小袄子盘问了个底朝天。小袄子的行踪身份彻底败露。她想,坏了,这次我可离死不远了,也才后悔起自己又认识了这个军需官,看上了军需官钱柜里成捆的准备票儿。日本人对小袄子盘问一阵,又让人给小袄子端来了汽水和槽子糕。日本人把汽水和槽子糕往小袄子眼前一摆说:“你的身份已经败露,唯有立功赎罪才是你的正路。不然,日本人崩你比踩死个蚂蚁还容易。”小袄子又听见了有人要崩她,上牙磕起了下牙。心想人还是活着好。金贵、时令要崩我都是吓唬我,日本人说崩我可不是吓唬。要不然我就给他们做点儿事吧,小小不言给他们点儿好处也不算过分。莫非我对抗日立的功劳还小?要没有我给笨花报信儿,笨花村早就出了大乱子,笨花村兴许就没了。现在她分析着眼前的形势,拿眼扫着日本人和翻译官,伸手就拿起了一块槽子糕。她吃了一块槽子糕,又开了一瓶汽水。小袄子喝过日本汽水,那是在佟继臣的窝棚里。有点咸,直蛰舌头。汽水瓶上还贴着个红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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