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察?”王希烈眼珠子忽悠悠转了好几轮,狐疑问道,“京察四年一次,去年才搞的,现在又搞什么京察?”
“凡例是四年,但这次是特例。”
“如何一个特法?”
“今天下午,杨博老拿来一份诏书让我看。并说皇上曾在云台单独召见张居正,这位首辅大人向皇上提出了京察的建议,皇上允行。并降旨要张居正代为起草《戒谕群臣疏》,张居正起草完毕,让内阁书办抄录了几份,分送杨博、葛守礼以及朱希孝、朱衡这样的老臣征求意见。博老明知道我是高阁老一手提拔的人物,仍把这草疏拿给我看,其用意十分明显,就是表示他不偏不倚,要做一个公道守正的天官。”
“那《戒谕群臣疏》的大意是什么?”王希烈焦急地问。
“你看看便知。”
魏学曾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份吏部专用的移文笺纸,递给王希烈说:“皇上的《戒谕群臣疏》已经刊登在吏部的移文上,明日就要分发两京各大衙门。”
王希烈接过迫不及待读了下去:朕以幼冲,获嗣丕基,夙夜兢兢,若临渊谷,所赖文武群臣,同心毕力,弼予寡昧,共底升平。乃自近岁以来,士习浇漓,官方剀缺,钻窥隙窦,巧为谄取之媒;鼓煽朋俦,公肆排挤之术。诋老臣廉退为无用,谓谗佞便捷为有才。爱恶横生,恩仇交错。四维几至于不振,九德何由而咸事。朕初承大统,深烛弊源,亟欲大事芟除,用以廓清气浊……书不云乎?“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朕诫谕诸臣,从今以后,其尚精白乃心,恪恭乃职……若或沉溺故常,坚守旧辙,以朝廷为必可背,以法纪为必可干,则我祖宗宪典甚严,朕不敢赦!
一篇草诏读下来,王希烈只觉得手脚冰凉眼冒金星。魏学曾问他:“汝定,张大学士的手笔如何?”
“杀气腾腾。”王希烈咬牙切齿,从牙缝里蹦出这四个字来。
魏学曾微微颔首表示赞同,接着说道:
“以往的京察,都是走过场,这次不一样了。你我都是三品官员,都要给皇上写《自陈不职疏》,然后,皇上再根据你一贯的表现,决定你的去与留。”
“这哪是皇上决定,还不是张居正说了算!”
“这就是问题的实质,”魏学曾抚髯长叹,“高阁老担心十岁的孩子如何做皇帝,不幸言中啊。”“启观,难道我们就这样束手待毙?”
“你还能怎么样?”魏学曾没好气地反问,“俗话说,打铁还要自身硬。这么多人都拿了李延的贿银,谁还敢理直气壮地去和张居正较劲?”
“张居正真的就一意孤行,不计后果了?”
“什么后果,将你我等高阁老的门生故旧一网打尽,逐出京城,是不是?”
“果真他要下毒手,让部院大臣人去楼空?”
“他不就这样想吗?”
“好哇,我王希烈就等着张居正摘了我的乌纱去。也好,从此悠游林下,尽享天伦之乐。”
王希烈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头却像打翻了一只五味瓶,甜酸苦辣咸什么滋味都有。他一仰脖子,将一盏冷酒一饮而尽,魏学曾望着他,眼窝里掠过一丝不屑的神情,忽然问道:
“汝定,你说这个胡狲,如何就能凭空种出一只香瓜来?”
“他自己也承认,这是幻术。”王希烈心不在焉。
“明知是幻术,你却没办法破解,看来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之中,各色高人真是不少。”
“张居正何尝又不是幻术高手,他的京察之计,还不是无法破解。”
看着王希烈一副苦瓜脸,魏学曾摇头一笑,哂道:
“老兄此话差矣。”
“啊?”
“锣做锣打,鼓做鼓敲。哪怕他张居正是再大的幻术高手,只要你不让他牵着鼻子走,不按他的套路行事,他也拿你没办法。”
王希烈听了,眼睛一亮,问道:“启观兄,你是说,咱们还可以与他较量较量?”
“正是,”魏学曾下意识看了看掩着的房门,低声说,“咱们可以在胡椒苏木折俸一事上大做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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