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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08-12-23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体彩竞彩官方app 点击:

[NextPage风月 花影14-叶兆言]

小云下意识地把手伸进口袋,从里面摸出了一个鼻烟壶,他立刻被自己的这一举动吓了一大跳,想把鼻烟壶收起来,但是转念一想,索性让妤小姐看看也好。“你知道这是什么?看清楚了,这就是我给你哥下的那种毒。说给你听都不相信,多少年来,我一直把这玩意带在身上,我一直带着。”他慢慢地拧开盖子,往手心上倒了些白色的粉末,“只要这玩意掺和在烟土里——”
妤小姐一把抢过鼻烟壶,无动于衷地琢磨着,她也倒了一些白色的粉末在手心上,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小云的眼睛里闪烁着非常恶毒的光芒,他看着妤小姐,抓住她的手,将鼻烟壶抢了回来。妤小姐说:“你让我看这个是什么意思,难道想吓唬我?”她根本不相信小云真会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
“同样的傻事,一个人不会连着干两次,你就是想干,也不会干。况且,就算是你真的打算下什么毒,我也不会怕。为什么?因为你喜欢我,你爱我,而我也喜欢你,也爱你,一个人,绝不会伤害他所爱的人,更不会被她爱的人所伤害。”
然而小云反而被妤小姐说的这番话,深深地刺痛了,他痛苦不堪地说:“到现在,你还这么说?你还说你喜欢我,还说你爱我?都到了现在,你竟然还要和我玩这种你爱我,我爱你的把戏?”他的手指哆嗦着,将鼻烟壶里的白色粉末倒了一些在烟膏盒里,用钎子搅拌起来,一边搅拌,一边用近乎梦呓的口语说:“你竟然还在扯谎,还想捉弄我。为什么你们甄家的人,都这样,”他仿佛又变成了15岁的少年。那个肥胖妖艳的妓女,正虎视眈眈色迷迷地盯着他。
妤小姐不知所措地看着小云,她开始意识到自己开的玩笑是不是太大了一些。小云似梦似幻,陷入遐想:“你们都把我当作了小厮,你们别做梦,我,我永远也不会再是谁的小厮,永远不是,”他说着,用钎子挑起一小块已搅拌好的烟膏,放在烟灯上烧,手打摆子似的乱抖,“都到了现在,你竟然还敢说喜欢我,说你爱我!”
“可我真的是爱你,”妤小姐痴情地看着小云的手,看他哆嗦着烧着烟泡,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怎么样,才能让执迷不悟的小云相信自己是爱他的。
看他那么痛苦,妤小姐洋溢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小云,我爱你。”她充满柔情地说,“你爱我?”
“我爱你!”
“你爱我?”小云不相信地连连摇头。
妤小姐感到有些害怕,痴痴地看着小云。这时候,她真的有些害怕了。
她看着小云,很无力地说:“要是我告诉你,明天宣布订婚,我选中的却是你,你会怎么想?”
“怎么想,你说我会怎么想?你以为我会因此高兴,因此受宠若惊,因此就感动地流下眼泪来?我早就应该明白,你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会有真心。就算是你和我结了婚,你也根本不可能会真的喜欢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急着嫁人,你是肚子里有了东西了,要紧有一个公开的男人遮遮丑。”
妤小姐不敢相信小云会这么想。她不敢相信到现在小云还会这么看待她。“你用不着把别人当作傻子,恐怕你自己也不知道肚子里是谁的种,”
小云非常尖刻地说着,“你为什么要这么不要脸!”小云的痛苦指责让妤小姐无地自容。她从来没想到要用结婚来遮丑,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会是别人的可能性。既然她是那么地爱小云,这孩子就无疑应该是她和小云之间爱情的结晶。
小云着了魔似的,在烟灯上反复捏着烟泡。烟泡已经烧熟了,在烟灯上发出滋滋的声音。妤小姐感到自己的心都快碎了,她不知道怎样才能向小云表达她的感情。“我是这么喜欢你,你难道就一点不明白,小云,你说,怎么你才能相信我是真心地喜欢你?”
“怎么才能相信?”小云十分失望,十分绝望,十分恶毒,他执迷不悟地诅咒说,“除非你敢当着我的面,把这烟抽了,除非你变得像你哥哥一样。”
小云的话让妤小姐完全惊呆了,不敢相信这就是小云提出的能够证明爱情存在的唯一选择。她不敢相信。她像看着陌生人似的死死地盯着小云,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正地爱他。小云冷笑着,不带任何感情地看着恐怖万分的妤小姐:“害怕了?你毕竟还知道害怕,你不是说一个人不会被她所爱的人伤害,你不是要让我相信你吗?哼,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有真心?”
小云将钎子扔在了烟具盘子里,出了一口恶气地走到窗前。他已经深深地报复了妤小姐。不管妤小姐是不是真爱他,小云觉得自已挽回了他的尊严。
他觉得自己已经把该说的话都说了。窗外大雨如注,一道闪电划过,他看见怀甫木头似的站在迷楼下面。很显然,幽灵一般的怀甫一直在楼下监视着他们。随着一阵缓慢滚动着的雷声,小云注意到浑身湿漉漉的怀甫,在雨中像落汤鸡一样抖动着身体。这时候,处于小云身后的妤小姐赌气地拿起了烟枪,小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对,缓缓地回过头,他惊慌地看见妤小姐神色庄严地正捧着烟枪。
小云大声喊起来:“不!不——”
妤小姐似乎感觉到了味道不对,也感觉到了小云在试图阻止她,然而小云的喊声与其说是阻挡,还不如说是一种鼓励。她好像着了魔一样,有些抵挡不住要抽下去的诱惑,猛地一口,把烟全部吞到了肚子里。小云手足无措看着妤小姐,十分惊谎地捂着自己的嘴和鼻子。妤小姐没任何反应,隔了一会,才从嘴角和鼻子里往外冒烟。
小云狂叫了一声,冲下楼,像丧家犬似的在黑暗中狂奔。他在雨地里滑了一跤,爬起来,发现了赶到他面前站着的怀甫。两位男人的眼睛都很漠然,仿佛互相之间并不认识。极度的恐惧在他们心头像老鼠似的窜过来窜过去。
雨哗啦啦还在下,怀甫正想问小云究竟是怎么了,突然,小云发了疯一样从怀甫身边冲了过去。
九怀甫沿着迷楼窄窄的楼梯往上走,他站在门口,不敢再往前跨出一步。
他的心咚咚直跳,仿佛已经预感到发生了什么。从小云的疯狂中,怀甫相信事情正朝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他不敢去细看房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真的不敢看。妤小姐处于一种极乐世界的边缘,她笑得十分好看,然而笑容逐渐变化,逐渐变得呆板和夸张。怀甫不敢相信这就是自己所期待的残酷结局,他走到了妤小姐面前,慢慢地跪了下来,低低地痛苦万分地喊了一声。
迷楼中很安静,妤小姐的嘴角哆嗦着,发不出声音。怀甫扑在妤小姐的膝盖上,伤心地嚎陶大哭起来。妤小姐仿佛仍然陶醉着,口齿不清地说:“哭什么,别哭,别哭。”
没人知道妤小姐瘫痪之前,在想些什么。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种痛苦,妤小姐好像只是久久地沉浸在鸦片烟的麻醉之中,她似笑非笑,痴痴地看着前方。大宅内,似乎又用宽大的长条木板铺成地坪,那是一条喜气洋洋的红色大道,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空气中,回荡着办喜事的人声和爆竹声,热闹非凡,经久不息。这辉煌壮观的情景,只有妤小姐一个人才能看得见,她看着笑着,嘴角终于停止了哆嗦。
原定于第二天进行的订婚仪式,不得不改期到三天后的黄昏时候才宣布。虽然妤小姐成了残废的消息,已在小城中迅速传开,但是处于尧山乡的甄氏族人,对这事所知甚少。人们又一次像甄老爷子过世后赶来奔丧那样,又一次兴师动众,浩浩荡荡地涌进甄家大宅,聚集到了张灯结彩的大厅里。
这是一个十分荒唐的订婚仪式,很多凑热闹的人都打算借此机会再好好地吃一顿。拖得很久的仪式终于开始了,七公公突然很吃惊地瞪着眼睛,端坐在七公公身边的族里的各房代表,同样目瞪口呆。
一辆崭新的木轮椅被推进了大厅,上面坐着的,不是大家熟悉的乃祥,而是脸上的表情僵硬,仿佛带了一层面具的妤小姐。所有的人都感到了巨大的震惊,大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年轻美貌骄傲任性的妤小姐,像一只美丽又剧毒的毒蘑菇一样的妤小姐,转眼之间,成了和她的哥哥一样的废人。
现在,她也和乃祥一样,坐在木轮椅上不能动弹。刺耳的木轮椅辗过时的声音,掩盖住了人们发出的惊叹声。
预定的择婿仪式,十分荒唐地按原计划继续进行。怀甫沿着吱吱咔咔的梯子往上爬,爬到了梯子的顶端,将手伸到匾后面,摸出了那个信封,然后用同样缓慢的速度下来。等他站稳了以后,在七公公的指示下,怀甫用力撕开了信封,抽出里面的对折着的信笺,看着。隔了片刻,他抬起头来,没有去看七公公的表情,而是看着坐在那的木头人一般的乃祥,毫无表情地对他念着:“袁小云。”
“小云,”坐在乃祥旁边的素琴大惊失色。这是一个她绝对没有料想到的结局。由于妤小姐变成植物人的消息不胫而走,查良钟已像第一次赖婚那样,逃之夭夭再也不肯露面。尽管他觊觎甄家的家产已经很久,可是让他娶一个完全活死人一样的太太,毕竟还是有些过分。查良钟的逃跑,冲淡了素琴应有的喜悦,她明白自己所有的梦想都成为泡影。事实证明,查良钟并不是真喜欢她。
一切都太出乎意外,除了面目呆板的乃祥兄妹,除了脸色阴沉的怀甫,所有的人都傻了眼。七公公的眼睛因为瞪得太大,变得十分滑稽。大宅里回响着呼唤小云的声音。不知道小云的人都在问小云是谁,知道的又都在问小云究竟到哪去了。
小云早在三天前,就带着受了伤的爱情,离开了小城。
小云永远也不会知道,妤小姐选中的如意郎君就是自己。他已决定永远不再回到这座表面看上去总是很平静的小城。平静只是一团死水的代名词。
也许,离开小城本来是小云最终的心愿,从再一次回到小城起,小云就设想着重新离开。他讨厌这座腐朽的城市,正如他讨厌腐朽的甄家大宅一样。也许,是内疚心让他没有脸面再回来,不管妤小姐是不是真的爱他,他意识到自己其实是真的爱妤小姐。多少年前,因为恨,多少年后,因为爱,小云毁掉了乃祥兄妹的幸福。小云从不后悔,他不后悔。
那天天刚蒙蒙亮,整整一夜的大雨,使得气候变得很凉,河边码头上,第一条货船开始起航的时候,有人看见小云昂首挺胸地屹立在船头。太阳升起来了,朝霞穿透了湿漉漉的晨雾,船工正在往桅杆上升帆。小云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副墨镜,十分傲气地戴上。在小云的脚边,是一把纸伞,一只旧皮箱,一只养着小鸟的鸟笼。船鼓足了帆,乘风破浪,勇往直前。
小云一去不返。
小云永远不会再回来。
尾声怀甫出人意外地成了甄家大宅实际的主人。这是一个让大家羡慕,却又都没想到的结局。包括怀甫自己在内,所有的人都吃惊最后竟然会是这样一个结局。除了对妤小姐的爱之外,怀甫从来没有侈想过要得到别的什么东西,他从来没有侈想过要获得主宰甄家大宅的权力。在过去的历史中,这种权力向来只属于男人,它曾经一度被妤小姐颠覆,现在因为有了怀甫,正逐渐得到恢复。女人的故事已经完了,剩下的故事应该由男人独自完成。
怀甫在大厅里会客,接见来自族里面的代表,他毕恭毕敬地倾听着七公公的指示。作为一个真正掌握着权力的男人,怀甫现在已经可能游刃有余地处理所有的事情。权力完全可以让他为所欲为。甄家大院里又开始出现成群结队如花似玉的年轻女仆。
代替妤小姐泡在浴缸里的,现在已是怀甫。
怀甫正在指手画脚地指示别人做这做那。
在新的漫长雨季开始的时候,怀甫满怀爱心和内疚,推着坐在木轮椅上的妤小姐,缓缓地沿过道走过。妤小姐表情呆板,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木制轮椅从青石板铺成的地面上辗过,发出咔咔的声音,沉重而且刺耳。对于怀甫来说,这是个残酷的结局,然而这又是他所能选择的最好的结局。他得到了心爱的人,永远地得到了。没有了肉欲冲动的烦恼,没有了乱伦的恐惧,他得到了一种纯粹的凝固了的爱。
墙角边,放着小云昔日骑过的自行车,风吹雨打,自行车已经破得不成样子。几只小鸟在红漆剥落的高墙上叽叽喳喳叫着,石缝间长着的小草上,歇着一只色彩斑斓的花蝴蝶。逝去的岁月迎面而来。旧时情景,又一幕幕再现在眼前。在过道的尽头,仿佛站着小云,那是他刚出现时的模样,戴着墨镜,穿着学生装,一手拎着一只鸟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在属于过去时代的妤小姐充满活力的笑声中,怀甫将妤小姐的木轮椅拐了个弯,穿过生着厚厚青苔的天井,缓缓推进他过去住的屋子。一切仍然保持着旧时模样,到处挂着落满灰尘的妤小姐写的字。妤小姐的字雄野豪放,跌宕有致,顽强地再现着她写这些字时的风采。事过境迁,物是人非,怀甫推着妤小姐和木轮椅,在窄小的房间里,伤感地徒劳地兜着圈子。风吹过来,妤小姐的字在空中飘着。面对昔日的白纸黑字,妤小姐的脸上,是永恒的呆板和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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