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在这时,替我解了围,她道:“红绫这话说得对,可也不是全对。不过你爸爸一定会答应。”
她向我望来,我明白她的意思,是答应了,不会有甚么害处,只要我们不说,谁也不会知道。
所以,我点了点头,红绫大喜,一下子扑了过来,搂住了我的头,亲热无比,她任务完成,又跳蹦出了草棚。
十二天官松了一口气,作了一个手势,示意我打开包裹来,我解开了那幅刺绣,就看到了一只玉盒。
那玉盒相当大,有四十公分长、二十公分宽和高,玉质晶莹透彻,竟是罕见的美玉。
白素在一旁,抖开了那幅刺绣,我和她同时发出了一下低呼声。
那刺绣约有一公尺见方,正中绣着“天官门”三个篆字,字旁绣着十二个方格,呈圆圈状排列,每个方格之中,都有两个或三个篆字绣着,有好几个,我竟然一下子认不出那是甚么字来。
但是只要大多数字都可以认得出来,也就可以知道那些字的全部意义。而要认出大多数字,也是很容易的事— 在方格的四周,有简单但是明了的动物图案,一望而知它们是甚么,那是十二种不同的动物,代表了地支,也就是俗称十二生肖的鼠、牛、虎……
在那幅刺绣的一边,还有一些带子,我失声道:“这是一面令旗。”
白素立时同意:“是,这是天官门的令旗。”
江湖上的各门各派,各帮各会,都有自己的信物,务求一展示,就天下皆知。这面天官门的令旗,如今看来残旧不堪,在蓝家峒隐藏了几十年,若不知来历,只当是一幅发了霉的刺绣。但是知道它的来历,可以想像它当年迎风展飞,黑白两道莫不趋避的神威,令旗一到,十二天官令出必行,取命夺魂,谁人不惊。
我伸手在令旗上轻轻抚摸着,同时,心中也不禁暗叫了一声“惭愧”。我刚才还说,十二天官各有名字,但是名字并没有意义,这时,才知道自己错了。十二天官各自向我自报姓名,我以为那是“布努”的发音,反正听来很不顺耳,以为那只是他们的苗人的名字。
可是此际,看到了绣在令旗上,那十二个方格中的篆字,才知道大谬不然。
十二天官的名字,不但有出典,而且出典极古,出自《尔雅》,是中国古代阴阳家和古天文学家共认的专门名词:大岁在子曰“困敦”,在丑曰“赤奋若”,在寅曰“摄提格”— 这个词比较普遍,因为屈原在他的长诗《离骚》中提及过。
在卯曰“单阏”,在辰曰“执徐”,在巳曰“大荒落”。在午曰“敦牂”,在未曰“协洽”,在申曰“涒滩”,在酉曰“作噩”,在戌曰“阉茂”,在亥曰“大渊献”。
我再向十二天官看去,发现他们各自的外形,也和那十二种生物很是吻合,瘦老头又干又瘦,是十二天官之首,形像就像鼠(子),那个和红绫拚酒,醉倒在地的壮汉,看来就像是一头大牯牛,他兀自还有醉意,连眼都不是很睁停开。我知道自己犯了错,可是仔细想想,也实在不能怪我,试想,当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苗人,向你介绍他自己的名字是“协洽”的时候,谁会想得到他的名字,是来自历史悠远到了难以查考的古书《尔雅》之中的呢?
不过我并不因之原谅自己,而且很感到自以为是的可怕— 一心认定是这样,可是事实完全相反,在一些情形下,可以形成可怕的结果,变成巨大的灾祸。当下,我吸了一口气,白素已小心地把那令旗,折了起来,同时,也向我略伸了伸舌头,显然她也没把十二天官的名字当作一回事,现在才知大有来历。
后来,白素笑着说:“看来,十二天官一代传一代,名字都是固定的。不但名字固定,而且外型也要吻合,可能是选择传人的时候,早已拣定了的——干瘦的孩子是猴,胖孩子是猪。”
我没有异议,从现在的十二天官的外型来看,这种说法,可以成立。
当下,我恭而敬之地揭开了玉盒的盖子——我的恭敬态度,令十二天官很是高兴。
使我和白素大为吃惊的是,那么大的一只玉盒之中,竟是满满的玉版纸——那种纸又薄又韧,是古纸中的极品。而更令人吃惊的是,纸用白丝线装钉得很整齐的十二册,随便拿一册起来翻翻,每一页之上,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那些字虽然小,可是工整秀丽之极,单是字的本身,已是中国书法艺术上的瑰宝——古人常说,“蝇头小楷”,在这十二册上的字,比蝇头还小,只如芝麻般大,可是定神看去,每一个字都疏而不密,大具气势,仿佛还有不知道多少空间,可供围旋驰骋,若不是真正在书法艺术上有极高造诣的人,这样的字,半个也写不出来,别说这里至少有十万字以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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