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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自己

一定有一个跟自己完全相同的生命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性别。比如一株植物
在很遥远的森林深处，等我
等我去和你相认，并准确地叫出
彼此的名字

我们都守着自己的领地，操持日月星辰，赶路
分布雨水，光，和生活的咸味
我们穿过时光的褶皱，相遇，或擦肩而过
那些吹过你的风，也会吹向我
留下你的味道，再走回去
我也会在某一日，踏上某个站台
双脚，刚好踩在你的脚印上

这让我想起夜晚，把灯光铺平
在上面画出自己的影子
把许多想法说给你听，然后
虚拟一场离别，把自己搬出黑夜
把你，留给自己

○之后

之后，我就离开了，没有告别
据说这样可以避开寒冷
把石头看成棉朵，大树看成苇草
不去理会风往哪个方向吹
一直往回走，一直走乱头发
一直遇到两枚刚刚洗净的苹果
甜得很简单

小指头轻轻一勾，就能完成一个约定
而距离只等于一次设想
黑夜没有来，白天只好挂在蛛网上，晃悠
若即若离

秋天的阳光那么短，快门还没来得及打开
就从东门滑到西门
一列向西行驶的火车来得很不合时宜
之后，我就离开了
没有告别

○干净的尘埃

已经许久了，我让自己直白，简单
跟一些小幸福俗气地厮守
别过脸，不看背面，不顾反光
学着绽放，走回二十年前的三月，四月
径直向低处走去，不被发觉

我有自己深藏的角落，多少年了
执意守候，并不断迁徙，远离喧闹
慢慢向自己靠拢，剔除身体内部的残渣
疼惜觅食的鸡鸭，吃草的牛羊
与小麦为友，与药片为敌

我选择尘埃，安营扎寨
搬来南方的俚语，北方的风俗
布置房间，像一个幸福的小女人，幸福地
活下去。留长发，穿白衣，和软底布鞋
当然不能少了阳光，词汇，和水
我必须用它们，一寸，一寸
洒扫庭院

○我因此……

我因此爱上汽笛，爱上
候车室的喧闹和拥挤
我因此走向旷野的一截铁轨
遇到了一次最完美的落日，我保证
那绛红，几缕浮云，夕阳的优雅
前所未有
我紧紧按住喉管的尖叫，生怕惊飞
一株枯树上专注的黑鸟

我因此忘记了疼痛
那些治疗暗伤的红果子，一年生长期满
挂满深秋的枝头
我因此腾空衣服上所有口袋，采摘童话
和一些落叶摞在一起，装订成册
邀来今年第一场小雪
制成封面

我因此在你和我之间
放进许多词汇，和一把红木椅
把脚步放到最慢，一生都不走出这幅油画
等我们走累了就并排坐下
可以说话，也可以打盹

○这个春天的第一场雨

姗姗来迟，却让我措手不及
它们突然就把我的外套淋湿了
碎花花，方格格，都失去了原有的形状
和季节特有的颜色

这个春天的雨，我不想称之为
春雨。它们漫不经心地
就稀释了我的墨水和炊烟
日子，失却原有的盐味
被一些辛辣的佐料，呛出眼泪

这些不安分的小东西
把我的路也泡软了，走在上面
一次次打滑，一次次趔趄
我抓紧自己的脉搏，打探方向
摸到自己的轻，很像一个无助的稻草人

它们洗白了我的头发，冲淡了我的咖啡
最让我不能容忍的，是它们的暴动
肆无忌惮地洗劫了我的黑夜和书籍
所有的文字被驱赶，我的纸张
一穷二白

○夜，如此静谧

我因此而恐惧，而惶惑不安
这突然降临的静谧，使许多事物
离我远去。被空包围，空空如也
我因此忧伤，如雨后的百合

我不知道该把双手放置在哪里
它们如此无助，窘迫，揪紧衣角
或抱紧双臂
都无法帮我赶走逼得太紧的黑暗
拉近走得太远的声音

我忽然多么热爱从前
那些稀疏的雨滴，犹如黎明前的
鸟鸣，轻轻敲打我的窗户
让我不论在一天中的任何时候醒来
都不觉得虚弱，不论在什么样的路上行走
都步态优雅，从容。即使打个趔趄
自己就能把自己轻轻地扶起来

也许是太累了，我需要一棵大树
或一块儿石头。很明显它们都很沉默
我只需要紧挨它们坐下，像一个无家可归的
拾荒者，简单地打个盹儿
它们也可以给我一点温度，或者一片叶子
让我把一天的忧伤，都交给绿色

多么美好的夜啊，却被我弄湿了
月亮和星星或许觉得扫兴，躲在云彩后面去了
我习惯地把目光隔窗递出去
那些霓虹灯的语言，总有些暧昧
这个迟迟不愿离去的冬天，今夜尤其寒冷
路灯带着倦意，有些麻木
也有些疲惫

我自认不是很贪心的人
但我还是在百合和玫瑰之间左右为难
就像我在索取句子的时候，形容词
动词，名词，副词都难以割舍
我只是把某些东西拎起来了
就很难放下

2009-1月-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