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童年本应该是个轻松并愉悦的话题。然而我的童年,现在回想起来,似乎是在历练并预示着我的人生。
我不认为我是在写故事,我希望记录这些过往是对我以后生活的一种鞭策。
每忆及那个时候的经历,总会被一种从心里溢出的酸涩迅速包围,甚至在清醒后仍会怀疑这只是属于别人的故事。
最初我是在一个很多成年人都会羡慕的大家庭里享受着比同龄人更多的爱,直到有一天,妹妹被人从上学的路上抬回家来,妈妈在仅看了一眼妹妹的脸后晕倒在地上。那是我从8岁的生命直至今天都无法忘记的,我的妹妹的那张脸,仅剩下眼珠在转动---------一个7岁的孩子在大火中被烧了几乎有二十几分钟。。。。。;那一刻,没人敢把她从担架上移到床上,因为她的身体没有一个地方看起来能让你辩认出那是一个还有着心跳的人。我仍然能清醒的记得,那一刻小姑坐在地上,我跪在妹妹的担架前紧紧的抓着小姑的手臂撕心裂肺的哭,而妹妹只是在转动着眼珠,她甚至都不能回应我们一滴眼泪,说一声她痛。。。。。。其实如果人的一生中总有些必经的苦难,如果这些苦难是在人的思想还不健全时的经历,我想这应该视为上天在努力怜惜受难者。至少那时,受难中的妹妹是无法从她经历的苦难里意识到她以及亲人们生活的巨变。
爸爸应该是从那时起,变得有些谨慎了,妈妈也是从那时起,变得越来越坚强。直到今天,我的爸爸妈妈仍是我们姐弟三个人生中影响最大的人。
妹妹是直接被送到武汉的医院,在医院拒收后转至北京协和。就连妹妹自己都会说,她曾是医学界里一个成功的试验品;妈妈是在绝望到没有一滴眼泪时转告家里人,协和接受妹妹作为一项皮肤移植案例。我已记不清整个家里当时的状况,只依稀记得妈妈和爸爸带着妹妹在北京过了冬天到了春天;过年时,他们都没回家,还记得过年叔叔祭祖烧香时,全家人都跪拜在那一堆燃烧的冥币前。后来爸爸说那是足足三个月的时间,妈妈在尽量的、简单的讲述那三个月里妹妹接受两次全身皮肤移植时,我们全家人又一次嚎啕大哭。
大概那原本就体无完肤的一次又一次移植过程是缘于一项医学试验,所以没有花太多的钱。三个月后爸爸妈妈带着全身裹着纱布的妹妹,还有一箱像牙膏一样的乳剂住回到老家的医院,由于是接受北京协和的一项医学试验的后期治疗,妹妹住的是一个单间病房,接受的是比一般病人更多的来自于专业的治疗。从那时起,我和弟弟一周可以见到一次妈妈,爸爸则完全在医院几乎没回过家里,妈妈一周里会抽一天时间把换洗的衣服带回来清洗。晚上,妈妈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眼睛经常是呆呆的盯着我和弟弟,她似乎是害怕眨一下眼睛,我和弟弟就会突然在她眼前消失了一样。而我总能听到她极力的压抑下渗出来的哭声。每到这时,我和弟弟就会走过去,一人抱着妈妈一条腿,坐在地上说:妈妈你别哭;
那时我们还不能理解妈妈的哭是缘于我和弟弟那天真中透着恐惧的眼神,还有对以后妹妹生活状况的一种绝望。
我们家的生活就在这种状态下持续了整整一年,然而这还不是结束的前沿。
就在那个冬天,奶奶被查出胃癌并且确诊为晚期。奶奶曾是地主家众多男丁里唯一的女性,记得当时有好多的舅爷爷来我家里。我的爷爷是在我大概4岁那年就去世了,因为爸爸是长子,且当时在爸爸兄妹9个中,除爸爸外,只有三叔刚成家。舅爷爷们是来告诉爸爸,即便是医院对奶奶的绝症已作了宣告,但作为唯一能主事的儿子,爸爸绝不能只是等着时间,然后送奶奶离去。的确,奶奶从17岁到去世时55岁的生命中,养育了9个儿女,她的人生或许真是从嫁给爷爷那天起,便忘记了生命也可以和享受连在一起;
人生最大的苦难莫过于同时面对女儿和母亲的生命,还得作出让亲戚朋友及家里其他亲人都能接受的选择。毕竟奶奶还是叔叔和姑姑们的母亲啊,而妹妹只是我的爸爸妈妈的女儿。
今天,我仍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去形容当时爸爸和妈妈的思想压力。
妹妹从医院转回了家里,爸爸、妈妈和三叔带着奶奶从北京、天津、上海到杭州,然后路过黄山回到家里。那是一个严冬,那是奶奶生命里最后的日子,现在我认为那更是爸爸和妈妈人生中哭不出泪水的时光。
料理完奶奶的后事,医院再次拒收了妹妹,因为爸爸妈妈是强行从医院把妹妹转回家的。
从那个时候开始起,终于可以天天见到爸爸和妈妈,只是爸爸变得迟钝了,我和弟弟则经常莫名其妙的挨打,妈妈在打完我们后自己坐在那里哭。在妈妈当时的心里,那该是怎样的一种绝望啊,家徒四壁还得面对一个生死未卜的生命。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的生活里连睡觉都是在妹妹的小床边再支起一个小床。那么冷的冬天,妹妹床上的被子从里面撑起两个架子,我则每天晚上会随时习惯性的醒来,在我10岁的心里这是一种使命,因为妈妈交待要随时注意不能让妹妹盖的被子粘在身体上。在妹妹住回家里的那半年时间里,吃饭是家里人包括我在内,轮换着每餐喂她,大小便是由我负责处理,妈妈给她身体下垫一块厚厚的棉絮垫子,我每天中午放学第一件事情就是拖着满满一桶被妹妹弄脏的垫子去很远的河边清洗;然后下午放学回家就开始守在妹妹床边,做完作业剩下的时间里,我像唱歌一样把我每天学的语文书的内容教给妹妹读,然后把我学到的加减乘除法像模像样的讲给妹妹听。当这个在床上躺了一年零八个月的孩子再次回到学校时,居然是跳过二年级直接上三年级课程,虽然她的成绩并不太好。
就是这样的一场灾难,在历经了第二个春节后,慢慢的开始了淡出我们的生活。
大概是移植过后的皮肤与身体开始融合吧,在那个祛腐生新的过程中,妹妹的身体开始奇痒,实在无奈下,妈妈将妹妹的双手绑在床的两边。在进入夏天时,我又多了一项任务,那就是每天放学后要去河边的草地上拔一种叫艾叶的植物,然后拿回家晒干。妈妈要把晒干后的艾叶煎水给妹妹清洗皮肤以祛痒。
这样的记忆并不全是痛苦的,总是有很多的感动伴随着那些过程。
那个时候我读五年级,我一直都记得那篇作文,‘一个有意义的周末’,我记述了漫山遍野给妹妹找艾叶草的过程。在作文里我写道:爸爸和妈妈都好可怜,我爱我的妹妹。这是我生命中第一次用文字策动了一次爱心行动。当作文在班上被老师当范文甚至是号角传至同学们心里后,我可以不用每天放学去河边找那些已经无法再找到的艾叶草了。我的老师带着全班同学在每周三放学前最后一节课里,去学校周围找艾叶草,然后放学后老师亲自骑着自行车把全班同学采到的艾叶草送到我家里。
在我们全家人的心里,一直都会记得你,徐老师,让我开始懂得了有一种心理叫感恩。
那个夏天里,妹妹开始了第二次人生的蹒跚起步,当她扶着屋子里的墙转了一圈,走到门边喊姐姐时,我兴奋的大叫,而妈妈却又一次哭了。
直到今天我记录下这些文字,并给这些童年的经历定义成苦难时,那个记忆里总是泪水涟涟的母亲已经永远的离开了我们姐弟的生活。
后记
一场灾难的降临不是一个人的不幸,然而在爸爸妈妈的生命中,那些如履薄冰的日子带给他们的连回忆都是胆颤心惊。以至于在后来妹妹结婚前,我想让妈妈给妹夫一个建议,因为担心妹妹身上那些移植的皮肤没有很好的张弛力,希望他们尽可能的领养一个孩子。而妈妈却不同意,说妹夫很可能因此放弃和妹妹的婚姻。这个母亲已经惧怕了儿女们生命中的任何一点变故!
在我找到妹夫谈这个问题时,他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两天后他找到妈妈,说他同意,但前题是要我或弟弟的老婆生一个孩子寄养给他们,呵呵,这个建议实在没问题。在妈妈还没有来得及将责任划分到我身上时,我赶紧提议:“这么伟大的使命是该由您未来的儿媳妇承担的,因为这个家族从来都是优秀品质内部流传”,嗯,积极一点应该总是会有好处的,这种时候就像是在做抢答题。
我的小聪明和弟媳妇的勇气都没有带来实质上的心理不安或满足。妹妹的亲生女儿现在已快三岁了,她还准备再生一个孩子,她说:孩子多了,相互之间有个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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