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真他妈下得大!”我烦躁地看了没有窗户的窗外一眼,心中狠狠地骂。 手和脚出奇地痒,发热,痒得人心痒难耐!不得不在干活的间隙,拿又红又肿的手背蹭几下脏兮兮的裤子。脚都轻易不敢移动,只要稍微动一下,立刻就又痒又麻又酸又痛,让人不得不停下活来,用手摩挲几下。可就是摩挲几下的时间,也得精打细算地挤兑出来才行。已经是盛大彩票真的能赚钱吗知乎了,老板催得紧,必须在年底前交工,而且我们也想早日拿到工钱,回家好好过个年。再晚了,火车票还不一定买得到买不到呢!在外漂泊了一年,不管怎么说,家都是个充满温馨和舒适的字眼。 该死的老天,下什么雪呢?手脚有冻疮的人最怕下雪的天!心里痒痒地猫抓一样难受,我深吸一口气,有意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好使自己能转移手脚痛痒的难受劲! 隐约有三三两两的鞭炮声远远地传来,冷冽的空气中似乎也飘荡着酒肉的香味。是啊,今天是腊月二十三,俗称小年,城里人这会儿都在热热闹闹,团团圆圆地庆祝呢!心里隐隐有一丝的不痛快,即刻打劝自己,城里人的事跟咱有什么相干呢?咱费那精神瞎想什么呢!可肚子还是受不了美食的诱惑,或者说人在饥饿时,嗅觉通常是最灵敏的!听着自己的肚子在咕咕地提着抗议,大脑不由自主地想到,孙老五俩口子怎么还不回来呢!只有孙老五的老婆把饭做熟,我吃饱了,肚子才不会再咕咕地响。 想到孙老五夫妇,我一下明白了为什么我整个下午都在莫名地烦躁!孙老五夫妇是第一次出来打工,到年底了,女人实在想孩子想得不行,我和她弟弟就把剩下的活都包下了,让他们提早回家。下午,他们乘着仅有的一点空闲去置办年货了,是他们这一走,把我一直压抑的思乡之情牵扯得酸胀而痛楚。虽然面对他夫妻感激的目光自己说,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什么,可就在他们转身出门的瞬间,我只觉自己的心也跟着他们走了!虽然是负着痛,逃一样远离了家门,在外头当牛做马,吃苦受罪,只有累得站不起来时,才能忘了心里的痛,可这一刻,忽然间就什么都不想管,就想踏进自己的家门。 提到家门俩字,我忽然心里一酸,傻子,你还有家门吗?家已经随一个人的远走破灭了。那门,也是不敢轻易再踏进的了!还有什么好想的?我愤愤地责问自己!并且使劲眨了眨眼睛,确信自己没有流下泪水,看来还是眼睛最有志气!能做的全都为她做了,既然她想要的自己永远也给不了,那她愿意怎样就怎样吧!自己拼了命的干活,想挣个好日子给她过,她既然已经不需要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还是孙老五的老婆好。不,是他俩口子都好。老五耿直善良,虽然倔起来八头牛也拉不回,可在老婆面前向来是言听计从的。他老婆泼辣能干,吃苦耐劳,又能体贴男人。虽然光景一直过得不好,可都在尽心尽力地往好里过。在他牢骚发火时,总会说:“不要着急上火,有咱这俩双手,光景不愁不会慢慢好的。”今年,是他们第一次出门打工。上午领到三万多块的工钱时,俩人乐得迸出了泪花,以前他们从来没有挣过这么多钱。他老婆高兴地说:“这下好了,把该人家的饥荒打了,还能宽宽裕裕过个年!再干它两三年,把房子也推倒重建了!再以后挣了钱,好好供俩孩子上学!”他不会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点头傻笑。 “兄弟,我们回来了。”“外面的雪下得好大!”夫妻俩跺着脚上的雪,提着一大堆东西进来了。“兄弟,快看看我们买的东西!”孙老五忙着抖落身上的雪花,她老婆却早已将买好的东西一一拿出来给我们看。一大包包装精致的,让村里孩子眼馋的稀罕特产。一件紫色长裙,雪白的坎肩,外加白色的长筒靴被她老婆搭配放在一起,“看看,漂亮吧?给大妞买的。她一直喜欢裙子,家里日子紧,没舍得给她买过。”“这件是二妞的,粉红色的绒毛大衣,最时兴的PU靴裤,鹅黄色的靴子还相衬吧?这下,我俩闺女一定乐坏了!今晚赶回去,如果她们没睡,就让她们穿上试试……”他老婆仿佛已经看到孩子们的笑脸,脸上带有一个母亲所特有的那种满足的笑。 忽然,她想起什么似的说:“大兄弟,瞧瞧,我顺便给你闺女也买了件雪白的披肩,漂亮吧?你闺女好看,穿上一定跟个小公主似的。”她边说边将一件绒毛的,带着好看花边的白色小披肩交到我手上。女人想得就是周到,考虑到我没时间出去,连我给女儿买礼物都替我选好带回来了!“真的谢谢你了!嫂子,多少钱?”“还给我什么钱!跟哥嫂见外不是?出门在外不容易,大家还不互相照应着点?”她使劲地一把按住我掏钱的手不松,直到两人都不好意思为止。 接下来,她很快地把刚买的东西整理好,然后手脚麻利地在灶边热饭。孙老五开始絮絮叨叨地说着车票怎么样难买。排了几个钟头的队,才勉强买到明天一张,大后天一张的票。原来准备让老婆先回去,不过走运的是,遇到两个临时有事退票的人,所以,他们今晚天不亮就可以见到孩子们了。 饭热好了,孙老五夫妇因为赶火车,没顾得上吃。本来就四口人的“饭桌”忽然少了两个人,一下冷清了很多。不过对于他们,能早一点见到孩子们,比少吃一顿饭要高兴得多! 吃过饭,已经晚上十点多了。乘着吃饭产生的热气,我俩赶快钻进被窝。脱下的单衣披在被子上,行囊里所有的衣服,不分春夏秋冬统统盖在被子上,毛衣毛裤根本不敢脱,躺在被窝里还是冷得发抖。没有门窗的毛坯房,不允许生火的腊月天,还在下着雪的夜…… 不过这些我早已习惯了。我反复地端详着“床头”给我女儿的披肩,一如孙老五老婆想她孩子们一样,我也在想我的女儿。想她披上披肩的样子;想她跟我告别的样子;想她每一个成长阶段的样子;想她我所有能记起来的她的样子。恍惚间,她还是那个蹬着小腿,或抓着脚丫,只会翻身,还不会坐,不会爬的小婴孩;恍惚间,她是那个刚刚蹒跚学步,还没有断奶就已经被妈妈狠心抛弃的,乖乖跟在我身后,不哭不闹不找妈妈的乖女儿;恍惚间,她已经是自己背着书包去幼儿园,看到别的孩子在妈妈怀里任性撒娇,自己独自在座位上写字的坚强懂事的好女儿……我发疯一样在想我的女儿!想到已经想不起她现在的样子!将近一年没见面了,她又会长成什么样子呢?曾经的一切过往许久以来就像尘封于记忆中的历经战火袭击的废墟,满目的断墙残垣,千疮百胰,还有焚焦梁柱的余烬偶被风吹起丝丝青烟……一颗粗犷的,不太容易记忆或者忘记的心,忽然剧烈地疼痛起来,疼得我没有能力去控制!我急忙把雪白的披肩压到枕头底下,命令自己不许再去想这件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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