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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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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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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没有人吗?”好象是生病的人喑哑的喉咙。
“有!我妈在台阶上抽烟。”
“去吧!”
他完全没有笑容,他苍白,那头发好象墙头上跑着的野猫的毛皮。
饭桌上,有二伯的位置,那木凳上蹲着一匹小花狗。它戏耍着的时候,那卷尾巴和那铜铃完全引人可爱。
母亲投了一块肉给它。歪脖的厨子从汤锅里取出一块很大的骨头来……花狗跳到地上去,追了那骨头发了狂,那铜铃暴躁起来……
小妹妹笑得用筷子打着碗边,厨夫拉起围裙来擦着眼睛,母亲却把汤碗倒翻在桌子上了。
“快拿……快拿抹布来,快……流下来啦……”她用手按着嘴,可是总有些饭粒喷出来。
厨夫收拾桌子的时候,就点起煤油灯来,我面向着菜园坐在门槛上,从门道流出来的黄色的灯光当中,砌着我圆圆的头部和肩膀,我时时举动着手,揩着额头的汗水,每揩了一下,那影子也学着我揩了一下。透过我单衫的晚风,象是青蓝色的河水似的清凉……后街,粮米店的胡琴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幽远的回音,东边也在叫着,西边也在叫着……日里黄色的花变成白色的了,红色的花,变成黑色的了。
火一样红的马蛇菜的花也变成黑色的了。同时,那盘结着墙根的野马蛇菜的小花,就完全看不见了。
有二伯也许就踏着那些小花走去的,因为他太接近了墙根,我看着他……看着他……他走出了菜园的板门。
他一点也不知道,我从后面跟了上去。因为我觉得奇怪。他偷这东西做什么呢?也不好吃,也不好玩。
我追到了板门,他已经过了桥,奔向着东边的高冈。高冈上的去路,宽宏而明亮。两边排着的门楼在月亮下面,我把它们当成庙堂一般想象。
有二伯的背上那圆圆的小袋子我还看得见的时候,远处,在他的前方,就起着狗叫了。
第三次我看见他偷东西,也许是第四次……但这也就是最后的一次。
他掮了大澡盆从菜园的边上横穿了过去,一些龙头花被他撞掉下来。这次好象他一点也不害怕,那白洋铁的澡盆哐郎哐郎的埋没着他的头部在呻叫。
并且好象大块的白银似的,那闪光照耀得我很害怕,我靠到墙根上去,我几乎是发呆的站着。
我想:母亲抓到了他,是不是会打他呢?同时我又起了一种佩服他的心情:“我将来也敢和他这样偷东西吗?”
但我又想:我是不偷这东西的,偷这东西干什么呢?这样大,放到那里母亲也会捉到的。
但有二伯却顶着它象是故事里银色的大蛇似的走去了。
以后,我就没有看到他再偷过。但我又看到了别样的事情,那更危险,而且只常常发生,比方我在蒿草中正捏住了蜻蜓的尾巴……鼓冬……板墙上有一块大石头似的抛了过来,蜻蜓无疑的是飞了。比方夜里我就不敢再沿着那道板墙去捉蟋蟀,因为不知什么时候有二伯会从墙顶落下来。
丢了澡盆之后,母亲把三道门都下了锁。
所以小朋友们之中,我的蟋蟀捉得最少。因此我就怨恨有二伯:
“你总是跳墙,跳墙……人家蟋蟀都不能捉了!”
“不跳墙……说得好,有谁给开门呢?”他的脖子挺得很直。
“杨厨子开吧……”
“杨……厨子……哼……你们是家里人……支使得动他……你二伯……”
“你不会喊!叫他……叫他听不着,你就不会打门……”我的两只手,向两边摆着。
“哼……打门……”他的眼睛用力往低处看去。
“打门再听不着,你不会用脚踢……”
“踢……锁上啦……踢他干什么!”
“那你就非跳墙不可,是不是?跳也不轻轻跳,跳得那样吓人?”
“怎么轻轻的?”
“象我跳墙的时候,谁也听不着,落下来的时候,是蹲着……两只膀子张开……”我平地就跳了一下给他看。
“小的时候是行啊……老了,不行啦!骨头都硬啦!你二伯比你大六十岁,那儿还比得了?”
他嘴角上流下来一点点的笑来。右手拿抓着烟荷包,左手摸着站在旁边的大白狗的耳朵……狗的舌头舐着他。
可是我总也不相信,怎么骨头还会硬与不硬?骨头不就是骨头吗?猪骨头我也咬不动,羊骨头我也咬不动,怎么我的骨头就和有二伯的骨头不一样?
所以,以后我拾到了骨头,就常常彼此把它们磕一磕。遇到同伴比我大几岁的,或是小一岁的,我都要和他们试试,怎样试呢?撞一撞拳头的骨节,倒是软多少硬多少?但总也觉不出来。若用力些就撞得很痛,第一次来撞的是哑巴——管事的女儿。起先她不肯,我就告诉她:
“你比我小一岁,来试试,人小骨头是软的,看看你软不软?”
当时,她的骨节就红了,我想:她的一定比我软。可是,看看自己的也红了。
有一次,有二伯从板墙上掉下来。他摔破了鼻子。
“哼!没加小心……一只腿下来……一只腿挂在墙上……哼!闹个大头朝下……”
他好象在嘲笑着他自己,并不用衣襟或是什么揩去那血,看起来,在流血的似乎不是他自己的鼻子,他挺着很直的背脊走向厢房去,血条一面走着一面更多的画着他的前襟。已经染了血的手是垂着,而不去按住鼻子。
厨夫歪着脖子站在院心,他说:
“有二爷,你这血真新鲜……我看你多摔两个也不要紧……”
“哼,小伙子,谁也从年轻过过!就不用挖苦……慢慢就有啦……”他的嘴还在血条里面笑着。
过一会,有二伯裸着**和肩头,站在厢房门口,鼻子孔塞着两块小东西,他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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