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叹了口气:“如果你想那样,就那样做好了,返回原样好了。我是一点也想象不出成为普普通通的中田的中田究竟是怎样一个中田。”
“那是,中田我也想象不出。”
“但愿顺利。我虽然帮不上忙,但也祝你能成为普通人。”
“但在成为普通的中田之前,中田我有很多事要处理。”
“比如什么事?”
“比如琼尼·沃克先生的事。”
“琼尼·沃克?”小伙子说,“那么说来,老伯你上次也这么说来着。那个琼尼·沃克,就是威士忌上的琼尼·沃克?”
“那是。中田我马上去派出所讲了琼尼·沃克的事,心想必须报告知事大人才行,但对方没有理会,所以只能以自己的力量解决。中田我打算处理完这些问题之后成为——如果可能的话——普通的中田。”
“具体怎么回事我不清楚,不过就是说那么做需要这块石头喽?”
“是的,是那样的。中田我必须找回那一半影子。”
雷声变大,简直震耳欲聋。形形色色的闪电划过天空,雷声刻不容缓地紧随其后横空压来,一时间天崩地裂。大气颤抖,松动的玻璃窗哗啦啦发出神经质的声响。乌云如锅盖一般遮天蔽日,房间里黑得甚至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两人没有开灯。他们照样隔石对坐。窗外只见下雨,下得势不可挡,几乎令人窒息。每当闪电划过,房间刹那间亮得耀眼。好半天两人都开不得口。
“可是,你为什么必须处理这石头呢?为什么必须是你来处理呢?”雷声告一段落时星野问。
“因为中田我是出入过的人。”
“出入过?”
“是的。中田我一度从这里出去,又返回这里。那是日本正在打一场大战争时候的事。当时盖子偏巧开了,中田我从这里出去,又碰巧因为什么回到这里,以致中田我不是普通的中田了,影子也不见了一半。但另一方面,我可以——现在倒是不怎么行了——同猫们说话了,甚至可以让天上掉下什么来。”
“就是近来的蚂蟥什么的?”
“是的,正是。”
“那可不是谁都做得来的。”
“那是,不是任何人都做得到的事。”
“那是因为你很早以前出入过才做得来。在这个意义上,你不是普通人。”
“是的,正是那样。中田我不再是普通的中田了。而另一方面字却认不得了,也没碰过女人。”
“无法想象。”
“星野君,”
“嗯?”
“中田我很怕。刚才也对您说了,中田我是彻头彻尾的空壳。彻头彻尾的空壳是怎么回事您可晓得?”
星野摇头:“不,我想我不晓得。”
“空壳和空房子是同一回事,和不上锁的空房子一模一样。只要有意,谁都可以自由进去。中田我对此非常害怕。例如中田我可以让天上掉下东西来,但下次让天上掉什么,一般情况下中田我也全然揣度不出。万一下次天上掉下的东西是一万把菜刀、是炸弹、或是毒瓦斯,中田我可如何是好呢?那就不是中田我向大家道歉就能了结的事。”
“唔,那么说来倒也是,不是几句道歉就能完事的。”星野也表示同意,“光是蚂蟥都够鸡飞狗跳的了,若是更离奇的玩意儿从天上掉下,可就不止鸡飞狗跳了。”
“琼尼·沃克钻到中田我体内,让中田我做中田我不喜欢做的事。琼尼·沃克利用了中田我,可是中田我无法反抗。中田我不具有足以反抗的力量,为什么呢,因为中田我没有实质。”
“所以你想返回普通的中田,返回有实质的自己。”
“是的,一点儿不错。中田我脑袋确实不好使,可是至少会做家具,日复一日做家具来着。中田我喜欢做桌子椅子箱箱柜柜,做有形体的东西是件开心事。那几十年间一丝一毫都没动过重返普通中田的念头,而且周围没有一个人想特意进到中田我身体里来,从来没对什么感到害怕。不料如今出来个琼尼·沃克先生,打那以来中田我就惶惶不可终日了。”
“那么,那个琼尼·沃克进入你体内到底都叫你干什么了呢?”
剧烈的声响突然撕裂空气,大概附近什么地方落雷了。星野的鼓膜火辣辣地作痛。中田约略歪起脖子,一边倾听雷声,一边仍用双手慢慢来回地抚摸石头。
“不该流的血流了出来。”
“流血了?”
“那是。但那血没有沾中田我的手。”
星野就此沉思片刻,但捉磨不出中田的意思。
“不管怎样,只要把入口石打开,很多事情就会自然而然落实在该落实的地方吧?好比水从高处流向低处。”
中田沉思了一会儿,也许只是面露沉思之色。“可能没那么简单。中田我应该做的,是找出这块入口石并把它打开。坦率地说,往下的事中田我也心中无数。”
“可说起来这石头为什么会在四国呢?”
“石头可以在任何地方,并不是说唯四国才有,而且也没必要非石头不可。”
“不明白啊!既然哪里都有,那么在中野区折腾不就行了,省多少事!”
中田用手心喀嗤喀嗤搔了一阵子短发。“问题很复杂。中田我一直在听石头说话,还不能听得很清楚。不过中田我是这样想的:中田我也好你星野君也好,恐怕还是要来一趟这里才行的。需要过一座大桥。而在中野区恐怕顺利不了。”
“再问一点可以么?”
“啊,问什么呢?”
“假如你能在这里打开这入口石,不会轰一声惹出什么祸来?就像《阿拉丁与神灯》似的出现莫名其妙的妖精什么的,或者一蹦一跳地跑出青蛙王子紧紧吻着咱们不放?又或者给火星人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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