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怕狼后怕虎。
他终于来到了六楼,敲响了那扇紧闭的房门。
门慢慢地开了一条缝,一束光射出来,张葛暴露在那束光里,而他看不见那束光后面的任何东西。
张葛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了看,小毫的脸在那强烈的光束中显出几分狰狞。她的后面是无边的黑暗。
“你是谁?"门里一个苍老的声音问。
“楼下的邻居。"张葛挡住眼睛说。
那束光从张葛的脸上移到了地下。
这时候,张葛借着那束照在地上的手电光,看见那挂着铁链的门缝里露出一张苍白的脸。那是一个老女人,但是她穿得整整齐齐,一身黑衣服,领口都系得严严实实。她的脸像陈年的枣一样干瘪。
张葛倒吸一口冷气,他挤出一点笑,说:“你好像在剁什么东西,是吗?"
“我什么都没剁。我在听收音机。"那老女人冷冷地说。
“咱们这楼房不隔音,你……能不能把音量放小一点?"张葛说到这里,小毫赶紧补充了一句:“谢谢了。"
那老女人看了看张葛身后的小毫,说:“你们这不是欺负人吗?"
张葛说:“你这样就不对了。我们明天都要上班,我们根本睡不成觉。我们楼上楼下住着,应该互相为对方想一想啊。"
“我家的事情谁也干涉不着。"老女人恶狠狠地说。
张葛的火气一下就冲上了脑袋:“如果你这样说,那我也不会让你安宁,你信不信?"
那老女人说:“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说完把门“哐"地关上了,但很快那门又开了一条缝,那手电筒的光又照在了张葛的脸上:“以后你不要深更半夜敲我的门,不然你会倒霉的!"
在黑暗中,张葛面对那扇铁门愣了。
小毫低声说:“遇见这样不讲道理的人谁都没办法。走吧,我们回去。"
张葛回到家,那震耳欲聋的声音又穿过楼板传过来,像噩梦一样,好久才停歇。
张葛越想越气,他抄起一把锤子,蹬上家用小梯子,朝楼板猛砸,嘴上说:“我要以毒攻毒!"
小毫说:“你这样太过分了。"
张葛说:“我在修楼板,她能管得着吗?"
“这样闹下去,楼下还睡不睡了?她一个老太太,一定是老糊涂了,你怎么跟她一般见识!"
张葛说:“最好大家都睡不成,人一多就有道理了。"
张葛砸了一气,楼上的声音又响起来,原来还在厨房的位置,现在干脆转移到他报复的卧室之上了。
张葛砸三下,楼上也剁三下,明显在跟楼下叫劲。于是张葛就继续砸下去,楼上也毫不妥协地回击……
张葛肯定她不是在听收音机。
那天,楼上楼下两户人家一起闹腾直到天亮才停战。是张葛先不砸的。他疲惫地走下了小梯子,躺在床上喘粗气。
小毫也很生气地说:“这楼上的老太太也真是刁蛮,跟她做邻居算是倒霉了。"
张葛说:“唉,我真犯不上,也许她是个精神病呢。算了,以后不理她了。"
但是他有一个预感,从此他和那个老太太结仇了。这个仇是解不开的。
他似乎暂时忽略了对小毫的警惕。
四肢
第二天,张葛下班回到家,小毫正在厨房做饭。
疑神疑鬼的张葛蹑手蹑脚地进了门,悄悄在厨房外观察小毫。
她在麻利地切着肉,没什么意想之外的举动。只是过了一会儿,张葛看见她又独自笑了一下。不是微笑,不是狞笑,不是傻笑,不是奸笑,不是苦笑……就是两个嘴角分别朝上咧了咧而已。
她一个人偷偷地笑什么?
她扎着一个红色的围裙,上面画着一个可爱的小熊。这颜色让张葛想起了那件红色羽绒服。小毫再没有穿过那件羽绒服,可能她不想重温那恐怖的记忆。而且,张葛和小毫再没有提起关于她曾经死过的事,他们好像都回避这件事。
张葛慢慢露出身子,叫了她一声。
她说:“你吓我一跳。"
张葛笑了笑说:“下次我回到家门口,先放一挂鞭炮。"
小毫说:“今天我给你做红烧肉。"
张葛说:“你会做红烧肉?"
“保证你撑破肚子。"
“肉是在哪里买的?"
“放心肉店,怎么了?"
“这肉好像坏了,味特别难闻。"
小毫说:“胡说,我选了几个肉店,绝不会有问题。"
“那这房子里的怪味是从哪里来的?"
“有怪味?"
张葛在厨房里闻了闻,又到其他房子嗅了嗅,那味道越来越淡了。过了一会儿,他的鼻子越来越迟钝,感觉不到什么了。
小毫做的红烧肉果然好吃,张葛吃了很多。
吃完饭,他不放心,还是四处寻找那怪味的根源。
他打开衣柜,那味道一下浓烈起来。他小心地把衣服动了动,一条胳膊掉了出来,青白的手指紧紧攥在一起,胳膊上端的横断面有黑红的血,已经凝固。
张葛一下傻了。
他极力地镇静一下自己的心神,继续翻动衣服,又一条胳膊掉出来!形状、大小和颜色跟前一个一模一样,应该是同一个人的左右胳膊。
张葛喊了一声:“小毫!"
小毫走进来。她一眼看见那两条胳膊,情不自禁地惊叫起来。
张葛观察着她的脸,心里疑雾重重。为什么这手跟她冻死之后的手那样像?为什么家里出这样的怪事?难道是她捣鼓的?
“你这是从哪里搞来的?"小毫问。
“我还想问你呢!"
“我?我怎么知道!"
“……那就是有人使坏。"张葛呆呆地说。
这个傍晚两个人是在极度恐惧中度过的。天彻底黑下来,张葛打开了灯,坐在那两条胳膊的前面发呆。
“多恶心,快扔了吧。"小毫抖抖地说。
“不,没有水落石出之前,这胳膊还不能扔。"
张葛用塑料袋套住手,把那两条胳膊拿到阳台上,放在了一个纸箱里。这是一个位于中国北部的城市,室外的温度在零下二十多度,比冰箱的冷冻温度还要低。
从阳台回到房里之前,张葛又仔仔细细看了看那两条胳膊,他断定,那不是演电影的模型,是真的。
小毫坐在沙发上,没有开电视,她的眼里还有恐惧。她说:“你把那东西放在家里,我一个人敢在家里呆吗?你把它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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