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李庸的心忽然有点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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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句话
这天,李庸打更。
他在粮囤间转了转,就来到了南区,走进了麻三利的值班室。
麻三利没有开灯,怕蚊子。
外面的风不大,“呼嘹呼嘹”地吹。
这种风更吓人,总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行走,好像不想让你听见一点点,又好像就是想让你听见一点点。
李庸第一次把他的“羚羊”烟拿出来,发给了麻三利一支。
两个烟头一闪一闪。
李庸在黑暗中说:“我家最近遇到了一些可怕的事……”
“什么事?”
“前不久,我家突然来了一只野猫,我们没有赶它走,把它收留了。后来,因为我家丢了一枚戒指,我媳妇非要煮猫……”
“真煮啦?”
“煮了。没想到,它从锅里跳了出来,跑了……后来,就发生了一些怪事。先是我家一个邻居死了,莫名其妙就被煤气毒死了。就在那天晚上,那枚戒指被送了回来……”
停了停,李庸又说:“前几天,这只猫深更半夜突然出现在我家里。我家门窗都关得紧紧的,不知道它是从哪里进来的。”
“说不定啊,你家煮猫那天,它一下锅就被煮死了。”
这话让李庸打了个冷战——假如当时它真的被煮死了,那么是什么东西从锅里跳出来一溜烟地逃掉了?
“这件事从开始就有点怪。”
“怎么怪?”
“它来到我家那些日子,我家地板上出现了一个洞,像拳头那么大,特别深。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用水泥把它堵上了。而这只猫跑回来那天,那个洞又敞开了……”
“你是说它是从洞里钻出来的?”
“我想是。”
“那怎么可能!”
“它不是一只正常的猫。”
“它长的什么样?”
“黑的。额头上有一些白色的毛,看上去有点像个‘苦’字,我们一直叫它苦猫。”
“额头上有个苦字……”麻三利想了想,突然说:“我知道它的底细!”
李庸一下就瞪大了眼。
麻三利说:“我家旁边住着一个老张头,这只猫是他的!”
“那它怎么跑出来了?”
“前不久,老张头死了。”
“怎么死的?”
“好像是煤气中毒。”
风更加鬼祟了。
李庸急忙又递上一支“羚羊”烟,说:“老麻,你快给我讲讲他家的事。”
麻三利把这支烟和那支抽了一半的烟接在了一起,出奇地长。
他整整讲了一支半烟的工夫。
老张头的老伴死得早。
他有三个孩子。两个儿子在外地,一个女儿在深城,都结婚了。
三个孩子都很孝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老张头就是不和孩子们在一起,坚持一个人生活。
他孤独地守着一只猫。
女儿和他住在同一个大院里,几乎天天都来看望他。
那天是周末。早上,女儿做了一些好吃的,给他送过来。
一进门,她就闻到屋子里充斥着浓烈的煤气味。而父亲脸色铁青,正朝门外爬。她赶紧把父亲背出了屋子。接着,她冲进屋子,把所有的门窗都打开了……
由于发现得早,老张头并没有什么大事。他坐在院子里呕吐了一阵,就慢慢恢复过来。
女儿不懂常识,给他吃了一些东西。很快,他就不行了。
女儿慌了,急忙喊人把他送到医院,却没有抢救过来……
停了停,麻三利突然说:“老张头死之前说了一句话。”
他的烟已经所剩不长,快烧手了,就像那个弥留之际的老张头。
他加紧吸了几口,继续说:“去医院的路上,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女儿说——千万别祸害那只猫……”
李庸打了个冷战。
“这话什么意思?”
“不知道。他女儿也不理解是什么意思。他只说了这一句,就死了。”
这时候,李庸已经肯定黄太的死和这只猫有关系了。他试探地问:“你知不知道,这只猫最早是从哪儿来的?”
“不清楚。说不定,它也是从地下钻进老张头家的。”
李庸越来越恐惧了。也许,它还会从那个陌生的村子跑回来,从地下钻进他家里……
他蓦地对朱环充满了牵挂。
朱环不但煮它,还想把它砸死在袋子里……这个仇结得太深了。猫的天性是吃老鼠,可是,现在它要吃的却是朱环,连头发都不剩一根。
麻三利问:“现在那只猫在哪里?”
“前天,我抓住了它,把它送走了,扔到了山里……”
“它还会回来。”
“不可能吧?”
麻三利叹口气,说:“你媳妇当时真不该煮了它。你怎么不阻拦她?”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
“牛、马、羊、鸡、鸭、鹅、猪、狗、鱼……都有人杀,你见过有人杀猫吗?”
李庸又点着了一支烟,低着头狠狠地抽。
“什么肉都有人吃,你见过有人吃猫肉吗?”
“当时没想这么多啊。”李庸沮丧地说。
“你得赶快想办法!”
“有什么办法?”
“你还记得那个阴阳先生吗?”
“噢,记得。”
“我帮你请他来,治一治。”
“阴阳先生是驱鬼的,对猫有用吗?”
“你以为那猫是猫吗?”
“他怎么收费?”
“那要看是什么邪了。”
“……再说吧。”
尽管李庸有时候也迷信,但是他对这种阴阳先生却不怎么信任。
黄太死的时候,他母亲就请来了一个阴阳先生,那家伙留着八字胡,贼眉鼠眼,怎么看都像个骗子。
在李庸的印象中,他的全部工作就是剪纸——他用一堆黄表纸,制作出了各种各样的玩意,什么引魂幡、冥币、咒符之类。
据李庸观察,他的工作是程式化的,他对这套业务滚瓜烂熟。
这是他吃饭的本领。
一个靠看风水、批八字糊口的人能对付得了那只诡异的猫?
他不信。
李庸回粮库北区的时候,风大起来。
他又想起了那天夜里的“马尾巴”。
黄太也留着马尾巴。不过,他的马尾巴已经在焚尸炉里烧成了灰。
那首老歌似乎在风中隐隐响起来,忽远忽近:“哎呀我的天呀呀,破鞋露脚尖。没人帮我补呀呀,想娶花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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