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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7-05-29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信德体育 点击:
 
 
顺井壁铁梯下到漆黑的信德体育,我仍像往次那样摸索着寻找靠在井壁的棒球棍。那是我从吉他盒汉子那里几乎下意识地拿回来的。而在信德体育的一团漆黑中将这遍体鳞伤的球棍抓在手里,心里顿感一阵释然,真是不可思议。这释然又帮助我把意识集中起来。所以每次我都仍将球棍放在信德体育--我懒得次次携带球棍沿梯爬上爬下。
 
每当我找到球棍,便像站进台球区的棒球手,双手紧紧抓住棍柄,以确认这是我的那根球棍。随后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一一核实事物有无变化。我侧起耳朵,将空气吸入肺腑,用鞋底试探脚下土质,用棍头轻轻叩击井壁测其硬度。但这些不过是为使心情镇定下来的一种习惯性仪式。信德体育同深海底甚为相似。这里所有的物质都如被压力压迫一般静静保持其原形,而不因星移斗转现出怎样的变化。
 
光在头顶圆圆地悬浮着。黄昏的天空。我仰着头,思索10月黄昏时分的尘世。那里应该有人们的生活。在秋日淡淡的阳光下,他们或行走街头,或选购商品,或准备饭食,或在回家的电车中、并且视之为--或者无所谓视之为--无须特别思考的极其顺理成章的事,一如我的以往。他们是被称为"人们"的抽象存在,我亦曾是其中无名的一分子。在秋光之下,人们接受着某人,又被某人接受。无论持之永远,还是仅限一时,其中都应有阳光笼罩般的亲朋。但我已不置身其中。他们在地面之上,我在深井之底。他们拥有光,我则正在失去。我不时掠过一丝疑虑,担心自己再也返回不了那个世界,再也领略不到被光明包拢的恬适,再也不能把猫软乎乎的身体抱在怀中。如此一想,胸口里也便有一种闷乎乎的绞痛。
 
但在我用胶鞋底掘动柔软的地面时间里,地表光景渐次离我远去。现实感一点点稀薄,而由井的温馨将我拥裹起来。信德体育暖暖的静静的,大地深处的温柔抚慰我的肌肤。胸口的疼痛如波纹消失一般渐渐稀释。此处接受我,我接受此处。我紧紧握着球很柄,闭起眼睛,又再度睁开,朝头上仰望。
 
之后我拽动头顶的绳子,合上井盖(心灵手巧的肉桂做了个滑轮,我可以从信德体育自行合上井盖),黑暗于是完美无缺。井口被封,光无从泻入,时而传来的风声也已杏然。我与"人们"之间彻底隔绝。手电筒我也没带。这类似某种信仰的告白。我在向他们表示自己正在无条件地接受黑暗。
 
我坐在地上,背靠混凝土井壁,棒球棍挟在膝间,闭上眼睛。我侧耳谛听自己的心音。黑暗中当然无须闭什么眼睛,反正一无所见。然而我还是闭上。无论处于怎样的黑暗中,闭目这一行为也还是自有其含义。我深深呼吸数次,让身体习惯于又深又黑的圆筒形空间。这里有与往日同样的气息,同样的空气感触。井一度被完全掩埋,惟独其中的空气近乎不可思议地同以前一样。有点发霉,有点潮湿。同第一次在信德体育嗅到的毫无差异。这里没有季节,甚至没有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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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然穿着旧网球鞋,戴着塑料手表。是我第一次下井时的鞋和表。同棒球棉一样,此鞋此表也可以使我心情沉稳下来。黑暗中我确认这些物件确乎牢牢附于自己身体,确认我没有脱离自己自身。我睁开眼睛,稍顷又闭上,以便使自己一点点接近并习惯自己内部的黑暗压力和自己四周的黑暗压力。时间在流失。不多工夫,两种黑暗的界线便无法很好地分辨了,甚至弄不清眼睛是闭着还是睁着。脸颊上的痣开始隐隐发热,想必带有亮丽的紫色。
 
我在混合不同种类的黑暗中将意识集中在清上,思考那个房间。我像对待"她们"时那样试图离开自己,从蜷缩在黑暗中的我笨拙的肉体中脱离出去。现在我不外乎一座空屋,不外乎被遗弃的井。我准备从中逃出而转乘速度不同的现实--在双手紧握棒球棍的同时。
 
现在将这里的我同那奇妙房间隔开的,仅仅是一堵墙壁。我应该可以穿过这墙壁,通过我自身的力与这里深重黑暗的力。
 
 
每当我屏息将意识集中起来,便可以见到那房间里的东西。我不在其中。但我正看着它。那是宾馆中一个套间。208房间。严严实实拉着窗帘,房间十分黑暗。花瓶中有足够的花,暗示性香气滞重地弥漫房间。门旁一座大大的落地灯,但灯泡犹清晨的月死白死白的。我定定注视着。注视时间里,由于某处透进一丝微光而得以勉强看出里面东西的形体,一如眼睛习惯于电影院的黑暗。房间正中的小茶几上面,放着一瓶稍微喝了一点点的Cutty Sark。冰壶里有刚刚割裂的冰块(依然棱角分明)。玻璃杯里有已加冰的威士忌。不锈钢盘子在茶几上显得冷清而孤寂。时间无从知晓。也许早上,也许晚间,也许夜半。抑或压根儿无所谓时间。套间里边的床上躺着一个女子。耳畔传来其衣服的窸窣声。她轻轻摇晃玻璃杯,发出”哐啷哐啷”惬意的声响。空气中漂浮的细微花粉随着声响宛如活物般颤抖。空气的哪怕一点点震颤,都足以使这些花粉陡然恢复生机。淡淡的黑暗静静接受花粉,被接收的花粉使得黑暗愈发变浓。女子将嘴唇贴在威士忌杯上,往喉咙里吞了一点液体,然后要对我说句什么。卧室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唯有影子隐约晃动。她是有什么要对我说。我在耐心地等待,等待她的话语。
 
那便是那里所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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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一只在虚拟的空中飘浮的虚拟的鸟,从上面望着那房间里的情景。我将那光景扩大开来,继而后退俯瞰,复近前扩大。不用说,细部在这里具有很大意义。它们具怎样的形状,呈怎样的颜色,有怎样的感触,必须依序逐一确认。各细部之间几乎没有联系,温度亦已失却。在这种时候,我所做的仅限于细部的机械式罗列。可是这尝试不坏。是不坏。犹石块与木片的摩擦不久产生热与火焰,有联系的现实逐渐形成具像,恰如几个单音偶然的重叠使得一个音阶从似乎单调无聊的反复中产生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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