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暗影,我是归人,
我,终究是爱你的。
——张小娴
1、
安认识华已有一年零三天二十四分。
那是转机时在机场候机厅遇见她的。蓬松的头发,惺忪的眼,却是精致的妆容,暗红的唇色,一身迪奥套装,“午夜飞行”的香氛扑面而来。她慵懒的坐在她的身旁。燃一支烟,目光迷离。
她说,你要去哪?
安愕然,惊讶的看着她的侧脸,确定这话是这个拥有颓废气质却又精致有余的女子对她说的。安答道,回家,一个人的家。
你有认真的看过你现在的模样吗?沮丧、凌乱,浓浓的悲伤已团团的包围住你了。为情?为爱?为情人?这些都不能构成你这般模样的理由,你得对自己好些,这是你的权利和义务。她说得很坚定。
安问她去哪?做什么?她沉默良久,方缓缓的说道,去中国接任分公司的创意总监。我在这家公司做了六年,工作已将我的人生占得满满的。有时我也会问自己,这么拼命的工作是为了什么?这或许是每个人都会问的吧!却总是找不到答案。或许,我对自己也是不够好的!
她笑了笑,转过脸来,对她眨了眨眼,促狭的说道,也许这次我不是去做总监的,而是去辞职的;又或许,我搭的这趟飞机赶上了飞机失事的潮流,坠落在太平洋里。
她们在同一趟航班里,所幸,飞机并没有坠落在太平洋里;是以,她认识了她。她叫华,华薇。华丽的华,蔷薇的薇。
出了机场,她们便分道扬镳。
2
一周后,安到公司,交给了Miss琼一份完美的创意方案和一份辞呈。Miss琼十分震惊,手中的钢笔“啪嗒”的掉在了桌上。
安,今天并非愚人节。Miss琼说道。
我是很认真的。琼。你应当知道我是从不过愚人节的。她淡淡的答道。我认识了一位叫华的女子,她当时面临的问题是接任分公司的创意总监,还是辞职。她还提出了另一个答案,那架沉重的飞机带着我们一整机舱的人潜入太平洋里。而今,我平安的站在了你的面前,我也做出了一个选择,便是离职,我想,我确实得对自己好些了。
Miss琼深深的看着她,带着狐疑、不解与深深的不认同。最终只得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那么煜烨怎么说?
她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淡然道,我并未和他说,他在离这里千万里以外的那个国家,选择了一个十八岁的女孩。Beautifulyounggirl.
你是因为这样才想辞职放松自己的吗?也许那只是个误会。他是那么的爱着你的。
不完全是。我已度过了那个最伤痛的时期了,做出这样的决定,最终还是为了我自己。安说得云淡风轻,眼前浮现出了那个叫华的女子的容貌,她的面目与她的相仿,仿若孪生。
3
华薇在二十岁以前还像个孩子。离家出走那会,身上只有几个铜板。她坐在天桥上俯视着整座城市的繁华,忽明忽暗的橘黄灯光打在她立体的轮廓上,显出一种稚嫩的魅惑。她的出走,是为了那段岁月自以为的爱情。直到她找到他,要他带她走。他断然的拒绝了,所给的理由无非是彼此太过年轻,没有足够的基础来维系彼此的情感,而爱情是需要一切养分的。那一年,她明白了,爱情不过是衣足饭饱后红男绿女们一起编织的华丽的幻想。一种消遣罢了。
她坐在天桥的栏杆上想象着从那高高的地方跃下,汇入底下的芸芸车河,是否会像鱼儿汇入大海般的畅快时,她遇上了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不是温润如玉的青年男子,是强势凌厉的中年男人。他与她说的第一句话不过是,你可以从这跳下去享受飞的快感,也可以选择跟我走。华薇看了他半响,最终选择了后者。
他并不年轻了,沧桑世故已从他骨子中散发出来。但他却崇尚柏拉图式的感情。那一夜,他将她褪到腰际的连衣裙穿好,在她的额头留下一吻,便离去。此后,他有半个月未踏足他给她的栖身之地。他仿佛已经将她给遗忘了,遗忘在这封闭的孤岛中,再次见面,是在医院。她睡在床上,而他趴伏在床边。她在医院打了三天的营养针,他便在医院守了她三天,他有家庭,有妻有子,有老有少。但他却对她极好,如同婴孩般的将她捧在了手心里。
起初,他两个星期来一次,后来,一个星期来一次,而今,固定在周三、周五下午五点之后。他会将空空的冰箱内塞满食物;他会为她烧些家常菜;他会为她带来一些精致的小礼物。偶尔,他会留下来过夜,拥她入怀,却从未有下一步的举动。他带给她的是一种如沐春风的温存。她有些沉溺其中,忘了最初。
有一天,他没来。她失眠了整整一夜。她对他已有了期盼。就如同狐狸等待下王子一般,从三点到四点,看到金黄的麦子能想到小王子的头发。他对她的好如罂粟般的令她上了瘾。
4
太平洋百货,人潮涌动。她将手置于他的掌心,他牢牢的握住。一整个上午,她将看中的每一套衣服都试穿了一遍,却并未买走,任它们孤零零的挂在那等待着下一位顾客。他对她的举动不解,她说,只不过是喜欢罢了,不一定会穿上身的。满满的挂回自己的衣橱,再赏心悦目,终究也是会生厌的。
在男装部时,她瞧见了那个拒绝带她走的男子,一样的温润如玉,一样的谦和帅气。他的身旁有位纤细、雍容的女子,她是他的母亲,她知道。她本该拉着她身旁的这个男人走到他们的面前去,笑着看他们手中的西服掉落在地上,看他们惊愕怨恨的眼光。但是,她却并未这么做,而是落荒而逃的拉着他走了。一路上,华薇没有对他说任何一个字,直到坐进车内,她说,我想我有些喜欢上你了。
半年,他教会了她很多。他待她如同老师、兄长、情人。他将她从稚嫩的女孩变成了妖冶的女人,在她对他说喜欢的那夜,他粗粝的指腹滑过了她丝缎般的肌肤,他亦在那丝缎上留下了他专属的印记。他将她重新送进学校,并告诉她,不管她喜不喜欢,不管是何原因,都不要轻易放弃自己的身份。不要令自己某一段的人生留下空白。彼时,她的身份应是学生。他将她带进他的好友圈里,她认识了另一面的他,严肃、权威又不失幽默。
她总喜欢如同猫儿般的窝在他的怀里,嗅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木香柑橘味的气息,一个一个的扳开他的手指,将手放入他的掌心,十指紧扣。她与他走过漫漫的长路;她与他一起站在峨眉山上仰视十方普贤,祈求平安;她以为,她与他能一辈子在一起。
当那个谦和帅气的男子站在华薇的面前时,她才知道,她与他永远都不可能一辈子的。那次,华薇第一次看到这个一向温文尔雅的男子歇斯底里的模样。他尖锐、他蛮横、他将她深深的恨上了。他问她为什么要缠上他的父亲;他说,在来这之前他从不知道他父亲在外金屋藏娇的女人会是她。
是以,他见到她的第一眼会是那么的惊愕,惊愕到了不自觉的向后退了几步。
他粗暴的指控她,他越说越高亢,越说越愤恨,直至最后他精疲力竭地匍匐在了她的面前,他哭了。他说,他父亲要与他母亲离婚。
华薇不安、惊惶,心中并没有原先所预料的那样愉悦。她凝立在他的面前,良久,她听到自己淡漠空洞的声音,她说,她会离开他父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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