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斛斯椿自行魇魅之后,屡遣人到并州打听高王消息,闻王有病不能出理军政,深信法术有灵,暗暗奏帝,不胜欣喜。道士有璋尤日夕作法,摄其三魂六魄,等待三月十五功满,高王一定身亡。那知时刻已到,杳无动静,有璋惶急,谓椿曰:“此人福命非常,暗中已得救护,事不济矣。”椿大惊失色曰:“此人不死,吾辈终无葬身之地。为之奈何?”次日,帝召问,椿以实奏。帝不悦曰:“为之无益,徒成画饼。倘为所知,益增仇恨矣。”椿曰:“此事甚秘,欢何从知?但其耳目甚广,恐在京勋贵有泄漏者。”帝曰:“司空高乾前与朕立盟不负,今复贰心于欢,泄漏机密。欢奏之为侍中,朕不许。又求为徐州刺史,其意叵测。朕欲诛之何如?”椿曰:“乾与欢乃同起事之人,往来常密,其泄漏朝廷机密无疑。今亦发其私盟事,告之于欢,则欢亦必疑有贰心,乾乃可诛矣。”帝从其计,乃下诏于欢曰:“高乾尝与朕盟,数言王短。今在王前,复作何说?王可直奏,以执离间之口。”高王见诏,以乾与帝盟,亦恶之。即取乾前后数启,遣使封上。帝乃召乾至殿,对欢使责之。乾曰:“陛下自立异图,乃谓臣为反复。人主加罪,其可辞乎?”
遂赐死。帝又密敕东徐州刺史潘绍业杀其弟敖曹。敖曹闻其兄死,知祸必及己,先伏壮士于路,执绍业,得敕书于袍领,遂将十余骑奔晋阳。王闻乾死,深悔负之,见敖曹,抱其首哭曰:“天子枉杀司空,令我心恻。”悲不自胜。
敖曹兄仲密为光州刺史。帝敕青州刺史断其归路,仲密亦间行奔晋阳。王皆任之为将。王病愈,犹未至北府与娄妃相见。一日,桐花先归,妃见之,问王起居。桐花曰:“大王容颜如旧,当即来也。”俄而王至,执妃手,深谢不安。众夫人及儿女皆来拜贺。王曰:“幸邀天佑,复得与卿等相见。然天下事尚未可知,我断不学尔朱天宝,受其屠割也。”妃曰:“天下谅无他变,王静守并州,且图安乐可耳。”是夜,王宿娄妃宫,私语妃曰:“吾纳孝庄后,谅卿已知,卿度量宽宏,定不怨我。但彼此各不相见,究非常理。今后怀孕将产,如得生男,欲屈卿往贺,彼此便可会面,未识卿意允否?”妃曰:“木已成舟,见之何害?临期妾自来贺也。”王大喜,作揖谢之。隔数日,后果生子,名浟,字子深,王第五子也。三朝,娄妃备礼往贺,与孝庄后相见,平叙宾主之礼而还。自此两府往来无间。今且按下慢表。
且说关西贺拔岳受帝密诏,共图晋阳,然惧高王之强,怀疑不安,乃与宇文泰议之。泰曰:“近闻高王有病,不能理政,未识信否。公当通使晋阳,一探消息,审其强弱何如,然后可以为计。”岳乃遣行台郎冯景诣并州。王闻岳使至大喜,曰:“贺拔公讵忆我耶?”乃即召景入见。景至殿下再拜,呈上岳书。王览毕,召上赐坐,谓之曰:“孤蒙行台不弃,烦卿至此。但破胡出镇荆州,何无一使相通?行台处曾有使至乎?”景曰:“无之。”遂命设宴外庭。宴罢,送归驿舍安歇。三日后,景辞归。王复召至殿上,与景歃血,约岳为兄弟。景归,言欢礼意殷勤,欲申盟好,相期行台甚厚,究未识其真假。宇文泰曰:“欢奸诈有余,未可遽信。”泰请自往观之。岳曰:“左丞去可得其真心,但使者亟往,恐动其疑,奈何?”泰曰:“欢纳尔朱后为妾,近闻生子,内外百官皆贺。今备礼仪数事,托言往贺,彼不疑矣。”岳曰:“善。”乃以泰充贺使而遣之。泰至晋阳,投馆驿安歇。明日,叩辕求见,将贺启礼仪先行呈进。王接启,知来使是宇文泰,即传进见。泰至阶下再拜,王见其相貌非常,眼光如曙,召上问曰:“君即宇文黑獭耶?虽未谋面,闻名久矣。”命坐,赐茶。泰曰:“前使回,贺拔行台知王有添子之喜,遣泰前来拜贺。薄具土宜,乞王赐纳。”王曰:“此何足贺,劳卿跋涉,足感行台之念,我不忘耳。”遂命设宴堂上,亲自陪饮。暗忖:“黑獭形貌决非凡物,不若留之晋阳,庶免后患。”酒半酣,谓之曰:“卿北人也,宗族坟墓皆在于此,卿事贺拔公,何不事我?卿能屈志于此,定以高官相授。”
泰下席再拜曰:“大王重念小臣,曷敢违命。但臣奉行台之命而来,若贪富贵留此不返,则失事人之道。臣失事人之道,王亦何取于臣?愿还关西,复命后来事大王,俾臣去就有礼。”王见其言直,遂许之。宴罢,泰拜退,不回馆驿,带了从人,飞马出城逃去。王次日复欲执而留之,报言已去。差轻骑往追,泰已逃进关中。不及而返,王深悔之。泰回长安,复命贺拔岳曰:“高欢状貌举止,决不终守臣节,其所以未篡者,正惮公家兄弟耳。侯莫陈悦之徒非所忌也,公但潜为之备,图之不难。今费也头控弦之骑不下一万,夏州刺史斛拔弥俄突有胜兵三千余人,灵州刺史曹泥、河西流民纥豆陵伊利等各拥部众,未有所属。公若移军近陇,扼其要害,震之以威,怀之以惠,可收其士马,以资吾军。西辑氐羌,北抚沙塞,还军长安,匡辅魏室,此桓、文之功也。”岳闻其言大悦,复遣泰诣洛阳见帝,密陈其状。帝大悦,加泰武卫将军,使回报岳,许以便宜行事。八月,帝以岳为都督雍、华等二十州诸军事、雍州刺史,又割心前之血,遣使者赍以赐之。岳受诏,遂引兵西屯平凉,以牧马为名。斛拔弥俄突、纥豆陵伊利以及费也头、万俟受洛干、铁勒、斛律沙门等,皆附于岳。秦、南秦、河、渭四州刺史同会平凉,受岳节度。唯灵州曹泥素附晋阳,不从岳命。岳自是威名大振,兵势日强。又以夏州为边要重地,必得良刺史以镇之。非其人不可任,众皆举泰。岳曰:“宇文左丞吾左右手,何可离也。”沉吟累日,无一能胜此任者,不得已,卒表用之。
且说高王闻岳屯兵平凉,招抚边郡诸部落,乃使长史侯景往招纥豆陵伊利,使归顺晋阳。伊利新受关西之命,不从。景还报,王大怒,乃引兵三万,亲率诸将袭之。伊利拒战于河西,大败。生擒伊利以归,遂迁其部落于河东。
帝闻,让之曰:“伊利不侵不叛,为国纯臣,讵有一介行人先请之乎?”王奏曰:“伊利外顺天朝,内实包藏祸心。及今不除,必为后患,臣所以不待上告而伐之也。专命之罪,臣何敢辞?”又欲探帝旨意,托言天下已定,表辞王爵,解军权。帝亦知其诈,不允所请,下诏慰谕。又请所封食邑十万户分授诸将佐,以酬建义讨贼之勋。帝乃从之,减其国邑十万户。
再说贺拔岳闻知伊利被擒大怒,谓诸将曰:“伊利新降于我,欢竟灭之,是使我不得有归附之徒也。今曹泥附彼,我亦起兵灭之,以报伊利之役何如?”众不欲行。乃使都督赵贵往夏州,与宇文泰谋之。泰曰:“曹泥孤城阻远,未足为忧。侯莫陈悦贪而无信,宜先图之。”贵归,以泰之言告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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