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母亲又去监狱看了巴威尔。
当母亲在监狱办公室和巴威尔分别的时候,觉得手里有一个小纸团。
说也奇怪,她好像被纸团烧痛了手心似的颤抖了一下,她急忙用请求和询问的目光朝儿子脸上望了望,可是却没得到答案。
只见他淡蓝的眼睛里依旧带着那种她所熟悉的、和平时一样的、沉静而坚定的微笑。
“再见!”母亲叹着气说。
儿子又和她握手,在他脸上掠过了一种很关切的表情。
“再见了,妈妈!”
她握着他的手不放,似乎是在等待。
不要担忧,不要生气!”他安慰着可怜的母亲。
她终于从这句话里和他额上那固执的皱纹里得到了回答。
“唉,你怎么啦?”她低下头来,含含糊糊地说。“那有什么……”
母亲快步走出去,不敢再看他,因为眼睛里的泪水和颤动的嘴唇,已经不能再掩住她的感情了。
一路上她总觉得,她那只紧攥着儿子的回答的手,骨头都疼了,整个手臂非常沉重,就如同肩上被人重重地打了一下似的。
回到家里,她迅速地把纸团塞在尼古拉的手里,站在他面前等待着,当他展开捏紧了的那个纸团的时候,她重新感到了希望的颤动、喜悦的奔涌……
可是尼古拉说:
“这是当然的!他是这样写的:‘我们决不逃走!同志们,我们不能逃走。我们里面的人谁都不愿意。这会失去对自己的尊重。请你们注意那个最近被捕的农民。他应该受到你们的照顾,同时也值得为他花费气力。他在这里是非常困难的,每天都跟吏冲突,已在地穴里关了一天了。他们在折磨他。我们大家都请求你们照顾他。安慰我的妈妈。请你们跟她说明,她一切都能理解的。’”
母亲抬起头来,轻声却发抖地说:
“嗯,何必要跟我说明,我懂!”
尼古拉很快地扭过脸去,拿出了手帕,大声擤了一下鼻子,含糊不清地说:
“我伤风了……”
接下来,他两手遮着眼睛,整了整眼镜,在室内走着说:
“看,我们反正是赶不及……”
“不碍事!让他们受审吧!”母亲说着皱起了眉头,只觉得心中充满了沉重的、模糊的忧伤。
“我刚才接到了彼得堡一个同志的信……”
“就是到了西伯利亚,他仍然能逃出来的,……能逃吗?”
“当然能啊!这个同志说,案子马上就可确定了,判决已经知道了——全体流放。看见了吧?这些渺小的骗子把他们的审判变成了最庸俗的悲剧。您要懂得——判决是在彼得堡拟定的,在审判之前……”
“别再说这事儿了,尼古拉·伊凡诺维奇!”母亲插上了嘴。“不必安慰我,也不必和我说明。巴沙是不会错的。他不会让自己和别人白白地受罪。他爱我,那是绝对的!您看,他是在挂念着我。他是在挂念着我。他不是写着——请您安慰她,对她说明,不是吗?……”
她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大脑因为兴奋而眩晕起来。
“您的儿子真是个好人!”尼古拉用异乎寻常的高声夸赞着。“我十分尊敬他!”
“那么,我们想一想雷宾的事儿吧!”母亲提醒。
她想马上应做一些事情,或走到什么地方去,一直走到疲乏为止。
“对,好的!”尼古拉边踱边答。“应该通知东馨卡……”
“她会来的,我去看巴沙的日子,她总要来的……”
尼古拉满脸沉思地垂下了头,咬着嘴唇,捻着胡子,坐在母亲身旁。
“可惜姐姐不在这里……”
“趁巴沙没有出来之前干吧,——一定会使他很高兴!”
母亲建议。
两个人都沉默了……
突然母亲慢慢地低声问: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他不愿意呢?……”
尼古拉猛地站了起来,可这时门铃正好响了。
他俩立时警觉地互相对望了一下。
“是莎夏,唔!”尼古拉低声说。
“该怎么对她说尼?”母亲悄悄地问。
“是啊,要知道……”
“她太可怜了……”
门铃又响了一次,这次比上次声音好像低了,仿佛门外的人也在犹豫。
尼古拉和母亲不由自主地同时往外走,可是当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他却后退了一步,对母亲说:
“最好您去……”
“他不同意?”母亲替她开门的时候,姑娘断然而又直接地问。
“嗯。”
“我早知道了!”莎夏很随便地说,可说话的时候脸色变得苍白了许多。
她很快地解开了外套的钮扣,然后又重新扣上两个,想把外套从肩上脱下来,可是脱不下来。于是,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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