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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1-10-30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注册首存优惠 点击:
 
“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必须给我们自己安排另外一种生活了,”玛丽雅·维克托罗芙娜沉默一阵,想了一阵,然后说,“直到现在我们所过的那种生活是毫无价值的。我们别再谈它了。”
 
等到我们从她家里出来,教堂里的钟已经敲两点了。
 
“您喜欢她吗?”医师问。“她挺可爱,不是吗?”
 
圣诞节假期的头一天我们在玛丽雅·维克托罗芙娜家里吃饭,后来在这整个假期里,我们差不多天天到她家里去。她那儿除了我们以外没有外人,她说得对:她在这个城里除了我和医师以外连一个朋友也没有。我们把大部分时间都用在谈话上。有时候医师随身带来一本书或者杂志,大声念给我们听。事实上他是我生平所遇见的头一个有学问的人。我不能判断他的知识是否广博,不过他经常讲出他的知识来,为的是让别人受益。每逢他讲到有关医学的事,他的说法总是跟我们城里任何一个医师不同,给人留下一种新颖独特的印象,我觉得只要他有意,他就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学者。他也许是当时唯一对我产生重大影响的人。我跟他见面,读他给我看的书,我渐渐地感觉到对知识的渴求。知识给我那沉闷的劳动得到鼓舞。我觉得奇怪,早先我竟不知道,比方说,全世界是由六十种简单的物质构成的,不知道干性油是什么做的,油漆是什么做的,没有这些知识我居然也过得下去。跟医师的结交甚至也把我从精神上提高了。我常跟他争论,虽然我总是保留我自己的看法,可是由于他,我还是渐渐发现我并没有把自己的看法都弄明白,我就极力在自己的心中形成尽量明确的信念,好让我的良知的指示明明白白,没有一点含混的地方。不过这个全城最有学问最优秀的人距离完美还很远。他的举止,他那种喜欢把任何谈话都变成争论的习惯,他那好听的男高音,甚至他那种亲热,都有点粗野,缺乏教养,每逢他脱掉上衣,只穿一件绸衬衫,或者在酒馆里丢给仆役小费的时候,我总是觉得文化归文化,他身上仍然有点鞑靼人的味道。
 
到主显节②,他又去彼得堡了。他是早晨动身的,午饭以后姐姐来找我。她没有脱掉皮袄和帽子,坐在那儿一声不响,脸色煞白,眼睛瞧着一个地方发呆。她身上一阵阵发冷,看得出她在强忍着病痛。
 
“你大概感冒了,”我说。
 
她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她站起来,去找卡尔波芙娜,没有对我说一句话,好象我得罪她了。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她用悲苦、怨诉的口气说:“奶妈,我活到现在是为了什么呢?为了什么呢?你说说看:我岂不是糟踏了自己的青春?我在一生最好的岁月里却只知道记帐、倒茶、数戈比、招待客人,以为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些更重要的事了!奶妈,你要明白,我也有和其他人同样的需要啊!我要生活,可是人家却叫我做一个管家婆。这真可怕,真可怕呀!”
 
她把一串钥匙往门外一丢,钥匙珰琅一声掉在我的房间里。这些是食器橱、厨房柜子、地窖、茶叶匣的钥匙,也就是当年由我母亲掌管的那些钥匙。
 
“哎呀,慈悲的上帝!”老太婆害怕地说。“圣徒啊!”
 
姐姐临走的时候,到我这儿来捡起钥匙,说:“你原谅我吧。近来我起了点古怪的变化。”
 
【注释】
 
①果戈理的长篇小说《死魂灵》中一个“死魂灵”的姓名。“涅乌伐查依-柯雷托”的意思是“不必敬重洗衣槽”。
 
②据《圣经》载,耶稣曾三次向人显示其神性,教会规定一月六日为此节日。
 
 
有一回夜色很深了,我从玛丽雅·维克托罗芙娜家里回来,在我的房间里碰见一个年轻的、穿着新制服的警察分局长。他坐在我的桌子旁边,正在翻看一本书。
 
“到底来了!”他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这已经是我第三次来找您了。省长吩咐您明天早晨九点钟去见他。务必要去。”
 
他要我写一个笔据,说明我一定执行省长大人的命令,然后他就走了。警察分局长的深夜光临和省长的突然召见对我说来好比晴天霹雳。我从很小的时候起就怕宪兵、警察、法官,此刻我心里七上八下,好象我真犯了什么罪似的。我无论怎样也睡不着。奶妈和普罗科菲也心神不定,睡不着。此外奶妈耳朵痛,哼哼唧唧,有好几回痛得哭起来。普罗科菲听见我没睡着,就举着一盏小灯小心地走到我房间里来,在桌子旁边坐下。
 
“您得喝点胡椒酒才对,……”他沉吟一下说。“在人世间的苦难中,喝点酒会觉得轻松些。要是妈往耳朵里倒一点胡椒酒,那也会大有好处。”
 
到两点多钟,他动身到屠宰场去取肉。我知道这一夜我休想睡得着;为了消磨九点钟以前这段时间,我就跟他一块儿去了。我们带着一盏提灯。他的学徒尼科尔卡年纪在十三岁上下,冻得脸上出现一块块的青斑,那副神情十足象个强盗,他坐在雪橇上跟着我们走,用嘶哑的声音吆喝着马。
 
“您在省长那儿大概要受罚,”亲爱的普罗科菲对我说。
 
“省长有省长的章法,大司祭有大司祭的章法,军官有军官的章法,医师有医师的章法,各行各业有各行各业的章法。可您没有遵守您的章法,人家就不能依您了。”
 
屠宰场坐落在墓园后面,以前我只是远远地看见过它。那是三个阴暗的板棚,四周围着一道灰色篱墙,夏天逢到炎热的日子,风从板棚那边吹来,空气里就充满令人窒息的臭气。现在我走进院子,在黑暗中看不见那些板棚,老是碰到马匹和一些空的或者已经装好肉的雪橇。人们提着灯走来走去,用下流话互相咒骂。普罗科菲在骂,尼科尔卡也在骂,而且骂得同样难听,空中弥漫着不断的相骂、咳嗽、马嘶的嘈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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