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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2-09-28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盈鼎机械设备 点击:


    鬼不养兵娃又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这声音带着一股阴瘆瘆的湿气震响了我的耳膜。我双手扶着石壁朝前推去,使劲推搡,想推开面前的恐怖。可真正倒地的却是我。我浑身颤栗,痉挛的大脑迫使我朝前滚去,然后又顺着一面被开耕过的土坡,一直滚向沟底。天空迷乱了,支离破碎的远峰近岭急剧拼合出各种莫可名状的图案。蓦然之间,我用昏花的眼睛在图案的缝隙间捕捉到了老河和另一个人的影子。他们倒立在大地上,朝我飞速而来。他们的前边还有一只黑色的庞大的野兽。可是,我似乎已经没有时间等待老河靠近我了。我正在死去,而且是在看清了老河汗涔涔的面孔和野兽黑洞洞的大口之后,才一头倒向沟底的河溪,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3幽凉的洞穴

    一户人家,母子两个,高高的台地上坐落着他们的家。那家是森林恩赐给他们的庇护所:没经过打磨的七棱八角的石基,粗细长短不等的兽骨用草泥粘连着垒起三面围墙,另一面却是厚实光滑的木板。两根发黄的动物腿骨交叉着悬在门顶,门框也是骨头的,一截一截衔接得天衣无缝。门扇由几层兽皮组成,上面的皮绳不仅起着连缀作用,而且绘出一个雪豹的粗犷轮廓。可以想见,这座房舍是用许多次残酷的搏杀和许多只野兽的殉难换来的。房舍的主人一个叫苍木婴尔,一个叫苍朴,还有一条名叫苍狗獒拉的黑狗。

    每天,苍朴都要将我扶出家门,让我静静躺在户外突出地面的花岗岩石上,承受太阳的照射。他们把这叫做烤太阳。大概是积石大禹山脉海拔高离太阳近的缘故,阳光格外灼烫,从四面八方飘过来,凝聚到一起,一遍遍刷洗着我赤裸的肉体。我出汗了,满头满身的水珠滚向岩石,很快化作缕缕轻气升空而去。火烫的金色的光芒从皮肤中扎下去,搅得血液沸腾。他们这是在给我治病:用阳光的热量驱散那股潜入骨髓的阴冷气体。苍木婴尔说,弄得人全身酸疼的冷气是会随着汗水渗出身体的,自然是出汗越多病好得越快。天天都这样,我受不了,几次都想爬下岩石,爬进房屋或阴郁的林带。可一看到守护在我身边的苍狗獒拉,就觉得仅仅是为了和它比比烤太阳的耐力,我也应该躺到黄昏时分,让苍朴扶我回屋。苍朴是我最初的朋友,他不仅在照顾我,而且能告诉我许多我所不知道的事情。有关于苍家人的,也有关于老河和鬼不养兵娃的。他说他很佩服老河,因为老河仅用一块烧熟的山药,就制服了他的猛狗苍狗獒拉。

    那天,老河离开我和鬼不养兵娃不久,就发现在离那条林间小路不远的山上有一堆篝火。他满怀希望地走过去,首先看到的却是一堆烧熟的山药。他饿了,四下看看,没看到人影,便坐下来吃山药。没吃几个,一条黑狗就从前面灌木丛里窜出来,带着一股劲风将他扑倒在地。他爬起来,揩着脸上的血渍,愤愤地看它。一看就知道这是一条非同一般的狗。他用衣袖衬住手拿起一块熟透的山药,用另一只手将满掌的血渍涂抹在了山药上。黑狗不再扑咬,它明白面前这个能够直立的家伙不是它的猎物,它等待着他的逃走。但老河并不想按照一条狗的意志行动,他后退了几步,将一个血红的山药向它抛去。一道血光的弧线刺激了它。它腾空跃起,一口将山药叼住,两排利牙深深地嵌了进去,烫得它顿时打了一个滚。牙被山药拔住了,它张不开嘴叫不出声,前仰后合,蹦跳跌踏了半晌也无法将山药甩出去。而老河却从篝火边拎起一节待烧的花楸树干,奔过来狠击它的脑门。狗头大冒金花。它下意识地朝老河撞去,却撞到老河再次抡过来的树杆上。它滚翻在地,嘴中的山药也被撞出老远。吠声和血浆一起从歪斜的狗嘴里冒出,疼痛和惨败时的沮丧使它没有来得及进行反扑,老河就骑在了它的身上。这时,苍朴出现了,跳过来掀翻老河,又喝住黑狗。他是来行猎的,他朝这边已经窥探多时了。

    后来老河和苍朴坐下来一起吃山药,他们成了朋友。苍朴用绳索将黑狗套起来让老河牵着,说谁牵住套狗的绳子,谁就会成为他的好朋友。然后,他们沿着老河走来的路去寻找老河的伙伴,但他们看到的只有奄奄待毙的鬼不养兵娃。他们把他抬进村落,按照苍木婴尔的指点,安置在了洞穴里,回到家中,准备吃点东西后就去寻找我。然而黑狗却让他们免去了许多辛苦。

    苍狗獒拉,在它和我的第一次碰面中,就被一种神秘的力量奠定了互相依存的基础。我被鬼不养兵娃吓得滚下土坡的那一刻,它从主人脚前一跃而起,箭一般射向沟底,又将昏死过去的我从沟底河溪里拖了出来。我确信,它是全凭某种灵性才跑向我的,因为在时有树木遮挡的一里有余的距离中,它根本无法用眼睛看到或用鼻子嗅到我。后来,当我被苍朴背到这座兽骨房时,它就开始老在我身边打转了。

    这种把人赤裸裸地交给太阳烤炙的医疗办法持续到第五天后,我浑身的酸疼就渐渐消弭了。这时,我才注意到这里虽然点缀着村舍农田,但远不是大森林的边缘。望之无涯的流动的绿色从四面八方涌来,随风激荡着,很有礼貌地滞留在周围。阳光充沛,空气清新,蓝马鸡的叫声清清越越像溪水流淌,和天空那片饱含了水分的青云一起,迎来了积石大禹山脉的又一个黄昏。我在岩石上挪挪身子,屈腿伸腿地活动了几下,慢腾腾直起腰,觉得不怎么难受了,便两手撑地小心翼翼地站起。黄昏的霞霓愈加璀璨了,大概就在那一片岩洞背后吧,股股炊烟漫散而起,在半空中形成了一片淡青色的雾罩。雾罩下面一定是群居的人家了,虽然我看不见但我可以想象,那儿一定有许多兽骨、兽皮和木板造在高台之上的房屋。相比之下,坐落在高台之上的苍木婴尔的住所就显得有些孤单和可怜。看得出,这孤单不是人为的,因为他们必须根据地貌地势选择理想的基址。和苍木婴尔同样孤单的还有几户人家,在我的对面,在绿树的掩映下,隐隐显露着墙壁的灰黄。我不再眺望了,轻轻跺着脚。这时,苍狗獒拉也挺直了四腿,目不转睛地望我。我对它说,我能走路了。我又跺跺脚,激动地叫了一声一直守护着我的伙伴,苍狗獒拉。不远处惊起一群黑梆子鸟,啁啾着掠空而过。苍狗獒拉的尾巴轻轻晃了一下。我觉得这是友好的表示,便朝前迈步准备跨下岩石。苍狗獒拉却从幽深的喉咙里震颤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声响。怎么了,朋友?我蹲下身子试图和它亲近,却见它朝我扑来。我被它撞得歪斜在了岩石上。我冲它怒吼着,又直起腰。但它的回答仍然是用头撞我,直到我再次老老实实躺到岩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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