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在二级公路边上,是初夏的下午,17:00。 薄暮时分的阳光淡淡的流泻于车窗,眼睑上跳跃着懒洋洋的光线。微微恍惚。道路两边是大片大片的绿色,期间散布着密密的油桐花。清浅的风攀附着那些郁郁的浅粉淡白的小花,渐渐散去。记忆却一点一点清晰起来。
花影里斑驳的是山重水复的光阴,有如那些经年而逝的爱情。
十六岁那一年。喜欢上了班里的一个男生。他,瘦削,沉郁,寡言。学习成绩非常的好,诗写得尤其棒。那时候,我坐在第一排,他在最后一排,与他隔山隔水的,几乎没有说过话。偶然的一次,听说了他的故事。家境贫寒,读不起书,村里有个富有的人家资助他。条件是毕业以后要娶他家的女儿为妻。一颗少女的心在那一刻突然懂得了怜惜。每次看到他忧郁的背影,心便会莫名的生疼。 我习惯在早自修的时候,坐在校园的石凳上看书。小石凳的背后是一排排油桐树。我喜欢那带着露水般清凉的幽幽花香,喜欢看那朵朵绽放的粉白花儿盘旋着,轻轻地落入我的掌心。四周很安静,没有人象我一样喜欢清晨的风。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安静的小天地里多了一个人。那是个有着很好阳光的早晨。我看书的时候走神了。不经意的抬头,看见不远处另一个石凳上,竟然是那个熟悉的身影。突如其来的惊喜伴着慌乱的心跳,让我素白的脸上飞起了红云。从那以后,每一个有风或者无风的早晨,都似初夏的油桐花儿,无暇的美丽起来。 高中三年,我们就这样默默的一起走过了那段青春年少的日子。有过目光的交流,彼此的默契,却没有任何语言的倾诉。高中毕业,我们分别上了不同的大学。从此便没有了联系。 一直以为,我的所谓的爱情不过是一场幻觉。许多关于长久与圆满的期待,在繁复花开花落间,慢慢遥不可及。只是,在岁月的深处,偶尔翻检记忆的时候,依然会有一个青衣少年落寞的背影,款款而来,浅浅的疼。
我们相遇得刚刚好,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就这样,擦肩而过……
十四年后,一次偶然,与他不期而遇。刚好走在人流如织的十字街头。明晃晃的太阳,招摇满街。突然就这么惊住了。 那张久违的面庞。忧郁的眼神依然。只是,多了几分成熟与稳健。四目相对,恍若隔世。几秒钟的迟疑之后,他说:你,好吗? “还好”。回答的时候,岁月已翻过了万水千山。多少年了,弹指一挥间。咫尺又天涯。 一起去喝咖啡。咖啡很苦。有往事的味道。原来,他就在离我不远的一座城市,如今已是县一级的领导了。刚刚来到我居住的城市读在职研究生。大学时候勤工俭学赎了自己的身,现在已是一个孩子的爸爸。 他说,真好,你还是原来的那个样子。他说,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曾经那样的爱过你。我抬起手,遮在额上,假装不哭泣。这一句话迟到了整整14年,物是人非。那些掠过眼底忽明忽暗的疼痛,就这么淡光微影铭刻下此程,婉转于当下的踪影。匆匆。太匆匆。 那一季驰骋的心事,我以为它消失了,其实它还在。可是,可是我还能说什么呢?青春的疼是绵里藏针,那些色彩斑斓的记忆的碎片,刺伤了我本就受了伤的眼睛。花影落笛音,情深两不知。原来,无论多么贴近心灵的人,如果不回头,便是天涯飞花。当我们知道彼此曾经深爱过的时候,我们已经失去了爱的权利。就象腮边滑落的那滴泪水。我知道,已经回不去了。 雪小禅说:“往事是风么?低低吹过,似长笛,吹得好远。以为离开了,一转身,那声音又飘过来,很凄楚,很动人。种种世间往事,以为忘或不忘,都让风吹了很远。追啊追,追上了。抓了一把,打开一看,空空如许。所有的,所有的往事,不过如此。所谓的刻骨铭心与一生一世,有的时候,只是往事中用来书写的一笔。而已。” 失之得之皆是天命。纵不能心如磐石而转身,就修得眉间清浅与淡然吧。任来去皆作别人的故事,初初明了,淡淡舍弃。岁月里三千弱水,何必悲企。任它如暖风般去了也好。淡了散了。用一朵花开的时间,观望。用一朵花谢的时光,懂得。
斜日迟迟行处幽,一城山色入江流。人间四月芳菲尽,开到桐花已白头。 暮色临近,夕阳拉长了的油桐树的影子。车子滑过,身后的油桐花大片大片的簌簌抖落,纷扬如雪。一朵接一朵地飞舞着,旋转坠落自己的身姿,以独有的方式优雅地,作最后离情的告别。有淡淡的惆怅。就如爱情,于我于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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