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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2-10-16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最近四季网怎么这么卡 点击:


    “这位波科尔斯基到底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呢?”亚历山德拉-巴甫洛芙娜问。

    “怎么跟您说呢?诗意和真实——这就是他吸引大家的地方。他头脑清醒,智慧过人,但又像孩子那样可爱和有趣,直到如今我耳朵边还萦绕着他那爽朗的笑声,同时他又

    像子夜里的长明灯

    在善的神殿前燃烧

    我们小组里一位疯疯癫癫而又相当可爱的诗人这样形容他。”

    “他口才怎么样?”亚历山德拉-巴甫洛芙娜问。

    “他心情好的时候也能说一通,但口才并不出众。罗亭的口才当时就比他强二十倍。”

    列日涅夫停下来,交错着双手。

    “波科尔斯基和罗亭不一样。罗亭更有光彩,更善于辞令,也许还有更多的热情。他表面上比波科尔斯基更有才华,实际上比波科尔斯基大为逊色。罗亭可以把任何一个思想发挥得淋漓尽致,争论起来可以把对方驳得体无完肤;可是他的种种思想并非出自他的脑袋,而是从别人那儿,尤其是从波科尔斯基那儿批发过来的。波科尔斯基看上去很文静,很温柔,甚至很软弱——他迷恋女色,喜欢喝酒,受不得半点窝囊气。罗亭看上去浑身是火,充满了勇气和活力,可是内心冷若冰霜.自尊心受了伤害也可以忍气吞声。他千方百计要博得别人的好感,不过他这样做,是为了普遍的原则和思想,也确实有许多人深受他的影响。老实说,谁也不喜欢他;也许只有我才对他抱有好感。大家感到他是一种累赘……而对波科尔斯基,大家是真心诚意地佩服他。罗亭碰到任何人都要发一通议论,争论一番……他看的书不算太多,但是往往超过波科尔斯基,也超过我们每一个人;他思路清晰,记忆力强,而这也的确能吸引青年人。青年人最需要推理和结论,哪怕是错误的,只要有结论就行!其正的老实人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假如您对青年们说,您无法告诉他们一个绝对的真理,因为您自己还没有充分掌握……那么青年人连听都不想听您的了。但是您不会去欺骗他们。您必须坚信自己掌握了真理,至少是半个真理……正因为如此,罗亭才对我们这些人产生了强烈的影响。您看我刚才不是已经告诉过您,罗亭读的书不多,但是读的都是些哲学著作,而他大脑的结构又使他能够善于从读过的书中概括出带普遍性的东西,抓住事情的本质,然后沿着这条线索充分发挥,展示种种精神的前景。我们那个小组,老实说,是由一些孩子,一知半解的孩子组成的。哲学啦,艺术啦,科学啦,现实生活啦——对我们来说仅仅是空话而已,甚至只是一堆概念,一堆美好而诱人、但又互不连贯、零碎孤立的概念。这些概念之间的普遍联系,世界的普遍规律,我们还没有认识,还没有感受到,尽管我们也曾经稀里糊涂地讨论过,也想搞清楚……听罗亭一讲,我们似乎第一次感到我们终于抓住了这种普遍的联系,我们终于茅塞顿开!即使他说的不是他自己的思想——那又有什么关系!我们原有的种种知识理出了头绪,所有分散的、互不联贯的东西突然都联系起来,构成了一个整体,像一幢高楼大厦那样耸立在我们面前,显得那么辉煌灿烂,生机勃勃……从此再也不存在什么缺乏意义、偶然性的东西了。一切都体现出合理的必然性和美,一切都获得了既明朗又神秘的涵义,生活中每一种孤立的现象都发出了和谐的声音,而我们自己,则充满了一种神圣的敬畏之情,一种甜蜜而由衷的激动,感到自己变成了永恒真理的活的容器,活的工具,担负着伟大的使命……这一切您不觉得可笑吗?”

    “一点也不可笑。”亚历山德拉-巴甫洛芙娜慢慢地说道。“为什么您这样认为呢?我不完全明白您的话,可是我不觉得可笑。”

    “从那时以来,我们当然变得聪明了点儿,”列日涅夫继续说道,“现在我们可能觉得这一切都充满了孩子气……可我要重申一遍,当时在许多方面,我们从罗亭那儿受益匪浅。波科尔斯基无疑比他高明不知多少倍;波科尔斯基赋予我们大家的是火一般的热情和力量,可他有时候会变得消沉,很少说话。他这个人有点神经质,身体不太好,但是他一旦展开自己的翅膀——天哪!就可以飞到任何地方!一直飞上云霄!罗亭相貌堂堂,-表人材,可他身上却有许多不够光明正大的东西,他甚至会播弄是非,喜欢到处插手,发表议论,解释一番。他始终忙忙碌碌,永无停歇的时候……他天生就是块搞政治的料。夫人!我刚才谈的都是当初我所了解的情况。然而不幸的是,他没有变化。不过他的信仰也始终没有改变……他已经三十五岁了,能做到这一点很不容易!在这方面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自我吹嘘的。”

    “您坐下。”亚历山德拉-巴甫洛芙娜说。“您干吗像钟摆似的老在房间里晃来晃去?”

    “我感到这样舒服些。”列日涅夫说。“让我接着说,夫人,加入了波科尔斯基小组以后,我对您说,亚历山德拉-巴甫洛芙娜,我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我不再冒冒失失了,我开始虚心求教,钻研学问,心情也愉快了,充满了崇敬的感情——总之,我仿佛进入了一座神殿。真的,我一想到我们那些聚会,就会勾起我许多美好的甚至是动人的回忆。请您想像一下,五六个年轻人围着仅有的一支蜡烛,喝的是劣等茶,啃的是不知隔了多少天的面包干;您只要看看我们大家的脸,听听我们的议论!每个人的眼睛闪闪发亮,脸颊通红,心在怦怦直跳,我们谈论上帝,谈论真理,谈论人类的未来,谈论诗歌——有时候我们胡说八道,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高兴得手舞足蹈,不过这又有什么不好呢!……波科尔斯基盘腿坐在那儿,一只手托着苍白的脸颊,而那双眼睛多么的炯炯有神。罗亭站在房间中央高谈阔论,他口若悬河,完全像年轻的狄摩西尼①当年面对汹涌的大海在演说。头发蓬乱的诗人苏鲍金不时发出梦呓般的赞叹;四十岁的大学生席勒,一位德国牧师的儿子,他一向沉默寡言,任何东西都无法使他开口,因此被我们称为深刻的思想家,这时候席勒似乎更加严肃地三缄其口。就连平时喜欢说笑话的希托夫,我们聚会上的阿里斯多芬②,这时候也安静下来,脸上露出笑容;两三位新成员听得津津有味……长夜就像长了翅膀似的,悄悄的,不知不觉地逝去。天渐渐亮了,我们这才分手,大家都很激动快活,心胸坦荡,头脑清醒(我们当时根本无酒可喝),内心有一种舒服的疲倦感……只记得走在空荡荡的街上,你也浑身舒服,甚至仰望星星的时候,它们也会勾起你的信任感,似乎它们变得更亲近了,更容易理解了……唉!那是多么美好的岁月!我不相信那段时间是白白浪费的,是的,没有浪费,即使对于那些后来被生活改变成俗不可耐的人来说,那段时间也没有白白浪费……我曾经多次遇到过这些人,以前的老同学!看上去他好像成了野兽,可是只要你对他提起波科尔斯基的名字,他身上保留着的那些高尚感情就会立即活跃起来,好比你在一个黑暗肮脏的房间里打开了一瓶被人遗忘的香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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