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于我,最幸福的事,莫过于还能甜甜地喊一声“爸爸”,然后坐在小凳上,对父亲絮絮叨叨地讲一些不咸不淡的芝麻琐事了。可惜,我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一直以为,父亲就是一座巍峨的山,可为我遮风挡雨。只要有父亲在,什么困难都不用怕。因而这些年来,我只是一味地享受父亲的庇护和付出,却未曾无想,再坚强的躯体,都会被无情的岁月风化侵蚀。等到惊觉时,父亲却已垂垂老矣,如同一豆即将熬干的油灯,在最后一刻还在拼命地燃烧自己,用微弱的余光照亮子孙。 提起父亲,脑海里总是定格在昏天暗地的雨幕中,并不伟岸的父亲一身泥水,背着沉甸甸的桑叶,步履蹒跚地行走在回家的途中。姊妹们慢慢大后,懂得心疼了父母,总想帮父亲减轻一点,而父亲总是说:“这点活儿,我一人就行。再说你们干不了!”其实我知道,父亲,你是想将自己从小未曾享受的父爱和母爱,都要加倍地补偿给我们,让我们尽情地品尝着爱的滋味。尽管你从未向我们提及你酸楚不堪的童年,也未曾对我们说过一句较为亲近的话语,但我是懂你的,知道你已将爱毫无保留地给了我们。 成家后,每周回去看你,你总是在忙着,让你歇息歇息,你却说闲了会生病;给你买的吃的、喝的,你总是自己舍不得,能给孙儿的就给了孙儿,像茶叶什么的,有的竟放霉了,可你明明是喜欢喝茶的呀!每每临走时,你都会说:“下周就别回来了,你忙你的吧。”但当我再回去时,你又是那么开心。 后来,听大姐说,我在城里求学时,一到星期三,你就会每天问大姐,今天是星期几?等到了周末,你便会一整天显得心不在焉,特别是下午,你就不在干活,站在院坝边,满心期待地望着从城里方向驶来的一辆辆班车,然后又失望地目送离去。一直到晚上,你便会自言自语地说:“今天怕是不会回来了。”四年间,周周如此。听完大姐的话,我沉默不语,只是急忙低下头,怕让别人看到我满是泪水的脸。可心里却在埋怨,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让我留下遗憾呢? 由于家教和性格使然,加之从小对你又惊又怕,我从未向你表达过我的情感,甚至连正面认真看都没看过你一眼,更不用说会挽着你的胳膊,同你亲昵地行走一程了。 令人痛彻心扉的是,第一次与父亲亲密接触,却是父亲弥留之际。当我怀抱你的双脚,揉捏那因疾病疼痛而变形枯瘦的双腿时,我泪如泉涌。如果不是过度劳累,严重地透支生命,病魔怎会如此折磨你呢?常常挂在嘴上的心疼心疼,这次有了深刻的体会,原来,心是真的会疼的,而且是如此的难受。父亲,如果可能,我是真的愿用我的生命来换得你的健康的。可老天并没因我的真情而格外锤炼,选择在“五一”前夕,将你永远带走了。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昨夜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 第一次读苏轼的这首《江城子》,我就被词中的深情打动吸引。而今,更有深刻的体会。我觉得,它也是在诉说我对父亲的思念。 如今,父亲与我阴阳两隔已整整三年零八个月了。这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我无时不在怀念着父亲。知道吗,父亲,你临走时,我已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看了你,只为深深记住你,让我在另一个世界顺利找到你,然后想问问你,可否在来世,让我做你的母亲,好好照顾你?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幸福五彩的童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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