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调走的事,很快就在院子里完全传开了。
都在掐算着他啥时候走呢。
郝大锤那几个,一天朝他家里跑好几趟,一会儿拿些纸箱子,一会儿拿些绳子,说是在家里帮忙捆扎东西。
都传说,以后团上领导就不主任,改团长了。团长书记都由朱继儒一肩挑了。可朱继儒这几天反倒不见面了。他把门窗迟早都关得严严实实的,别人都不开。
终于,主任是起要走了。
那天一早,就有人朝出抬纸箱子。接着,又朝出抬木箱子、抬半截柜、抬大立柜。最贵重的东西,就是一台缝纫机。还有一辆半新旧的自行车,是他老上班的。易青娥想着,主任家里,咋都应该是有台黑白电视机的,可没有。他家的整个东西拉出去,也就装了半卡车。有人在装车时,还扒拉着纸箱子看了看,箱子里捆的,基本都是他平常学习的那些书。再就是锅碗瓢盆。还有一些生活用品。他老细发,连几箱子旧报纸都让捆走了。
就在主任和老最后从房里出来,跟朱继儒几个一一告别时,易青娥她舅胡三元突然出现了。他是用一长竹竿,卷了一挂很长很长的鞭炮出现的。正大在前边走,他就在后边点燃鞭炮放了起来。本来院子里人很少,好多人都故意回避着,不想跟正大两口子再照面的。可鞭炮一响,大家就都出来了。朱继儒还阻止了一下,但鞭炮引信特别快,响声很连贯,是钢邦利落脆的。尤其是在院子里,每一响,都要再产生无尽的回声,那响就大了。效果是特别的强烈。有人看见,正大的脸立马就成了猪肝。他老竟然忍不住,呜呜地哭着跑出了院子。当他们都出了大门后,她舅还举着竹竿,跑到门口又放了好半天。
他后,就响起了比鞭炮更热烈的掌声。
有人竟然还欢呼了起来。
这一天,据说团里好多人都包了饺子,喝了酒。
当然,这晚郝大锤他们也喝了酒。喝完酒,整整骂了半夜。不是骂正大,而是骂胡三元。他们认为社会对刑满释放人员管教不严。
易青娥也说了她舅,嫌不该来院里给人家放“起炮”。总觉得这事不好。
胡彩香也骂,说他就出风头。人家都想放,没敢放。就你能不够,花一堆钱,买炮放了,还让朱团长批评了,何苦呢?不过胡彩香又说,放了也就放了,送送瘟神也是应该的。
据说正大走时,跟团上几个送他的人,还特别感慨地说,不管怎么样,他是经受住考验了。在他来上任时,有领导找他谈话说:“老哇,你知组织上为啥要派你去剧团当领导吗?”正大摇摇头说不知。领导说:“考虑到你平常生活作风过,在几个女同志多的单位,都没惹出过风言风语来。剧团这地方,不好,主要是生活作风问题大。你的三个前任,都被这事下去了。所以,在派谁去的问题上,一直很慎重。考虑来考虑去,还是觉得你合适。”
易青娥后来也听说,在正大以前,的确是来过三任领导的。两个是“文*”“工宣队”驻剧团的。一个是上级“革委会”派来的。第一个“工宣队长”。来一个月,就因对一个女主演“图谋不轨”,被人家男人发现了。说那男人一铁锨朝他背上拍去,好在他跑得快,只拍上了脚后跟,愣是铲下一块皮来。不过他跑出去后,就再没敢回来。第二个“队长”待了半年多,又对一个漂亮女主演了心思。人家嫌他常年不洗澡,脖子上的黑垢痂,一搓一卷的,坐在哪里,哪里就发出一恶臭。自是咋都不愿了。他就天天找人家谈心,谈思想,还帮忙分析角。其实他对文艺狗不通,分析角,也只留下一堆过了好多年大家一提起来还要饭的笑话。最后,还是因迫不及待,要“强人下手”,被“心明眼亮的革命群众”,在关键时刻,“一举擒获”了。第三任,完全是被剧团人黑了的。那一任来前,是破手指头,写了血书的。他保证一定会取前两任的沉痛教训,连跟女演员话都少说,甚或不说。即使说,声音也很大,要让站在很远的人,都能听见的。如果哪个女演员要到房里来了,他就立马把门窗大开着,哪怕大冬天,也不例外。团上几个好事的就说,还真格来了“李玉和”了。一个演“大丑”的,就设计了一出戏,让演“摇旦”的去“敌深入”。“摇旦”这行,在老戏里,多是媒。在新戏里,就是演各种反面角的女。团上这个唱“摇旦”的,还颇有几分姿,个头高高的,翘翘的,是杨柳,脸上还有颗美人痣。她平常把戏里的做人风格,不免要带些到生活中来。女特务演得多,里老叼香烟,自是显得妖冶风了。她完全是主出击,一有空,就拿着剧本,到领导那里汇报女特务的角验去了。领导一开口说话,她还用双手托着下巴,故意做无知少女状,等着领导醍醐灌顶呢。终于,领导再见她来,说话声音也小了,门窗也半掩住了。有一天,领导再也持守不住,说要到她房里去看看。她就像演女特务一样,嗲声嗲气地对上司扑闪着长睫说:“晚上一点,月上柳梢后,窗户给你留着。”这领导,就如此这般地栽在了“女特务”手上:当他一只脚刚跨后窗户时,另一只脚,就被人用老鼠子死死给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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