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封潇潇也拿下双手,还做了一个刚醒来的作,伸了伸懒。
易青娥就把子故意朝车窗外侧了侧。她在想,以前自己当烧火丫头的时候,哪怕多看封潇潇一眼,也觉得是很奢侈的事。那时她就觉得,全班跟封潇潇最般配的,自然是楚嘉禾了。没想到,几年后竟然有人觉得,易青娥是封潇潇最般配的人了。惠芳龄甚至还说,只有封潇潇配你易青娥才算“绝配”。在她心里,却并不这样认为。人家潇潇是县城人,又是这班学生里最挑梢、最有前途的男生。而自己虽然唱了《打焦赞》,唱了《杨排风》,唱了《白蛇传》,但跟人家还是有距离的。只是在排了《白蛇传》以后,她觉得他们之间的感,是猛烈地拉近了。虽然他们只单独在一起待过几小时,心贴心地拥抱了那么十几秒钟。其余时间,都是在人多广众场合下排练、工作,但他们内心的那种默契与理解,几乎是不用任何语言,就能从相互的气息与眼神中,沟通得很到位了。她能到,封潇潇对她,已经产生很难抗拒的感了,并且一直想找机会表达。但她始终没有给他机会,并且还在尽量打消他的念头。她已经从别人说她被强的谣言,还有她舅的那一串滥故事中,看到了太多男女之事的丑陋与难堪。她不愿意再陷在里面,让自己本来已伤疤摞伤疤的生命,再经历不断被抓破、撕、剜刮的搅扰和痛。
易青娥没有想到,封潇潇今天用这样一种方式向自己表白了。她很,也很难过。她的内心此时翻腾起的波,并不比窗外排排秋树,遭狂风席卷时更加平静。她在极力克制着自己。她甚至还把随手拿着的一个小包,放在了他们中间,企图制造一些距离。但很快,汽车又遇到了更加糟糕的路面,一车人几乎都东颠西簸起来。有的喊碰破了鼻子。有的喊磕烂了膝盖。有人甚至从后排颠到了前排。只见坐在第一排的四个老艺人,全被从座位上甩了出去。苟存忠老师跌在车门的那个踏步上了。古存孝老师压在了苟老师上。周存仁老师又压在古存孝的上。就听古老师喊:“压,压,压,把老这老胳膊老,压散伙了算球。可老底下还压着慧娘哩。”又听苟老师在下边,用旦开玩笑地喊:“裴郎,慧娘虽然不在人世了,可你这磨盘大的,压在奴的口上,让奴家做鬼也是难以起了!”惹得大家又是一阵狂笑起来。封潇潇还对易青娥说:“你师父还默的。”得她也是捂起来笑。封潇潇还上前帮着朱团长一,把几个师父拉了起来。看来四个老艺人,今天也是很兴奋的。有那特别制造热闹的,在汽车的又一阵跳跃中,脆站起来,手舞足蹈地唱起了歌。那是跟汽车颠簸节奏非常合的民歌《簸荞麦》:
簸,簸,簸,
妹子在房前把荞麦簸,
大路上来了哈家伙(坏人)。
说十七八的妹子你慢点簸,
让我从你家门前过。
你大(父亲)在没,你簸?
你娘在没,你簸?
你哥在没,你簸?
都没在你还这样出力地簸?
喜欢了让我坐一坐,
有心了给我一口喝。
有意了咱屋说一说,
愿了你就拉开热被窝。
碎妹子是一个愣头货,
打了我一簸箕踢了我一脚,
荞麦皮钻满了我颈脖,
拔跑她还在后边吐唾沫。
我连滚带把牙跌豁,
回头看妹子还在那儿簸麦壳。
不醒事的妹子你瓜娃一个,
再簸你就簸成了老太……
把一车人笑得前仰后翻起来。车胎的跳跃,随着《簸荞麦》的歌声,不断起伏跌宕着。易青娥尽量控制着自己,但她的头,她的肩膀,她的整个,还是要随着汽车摇摆的惯,一次次朝封潇潇上倒去。每倒向他时,她都感到一种刺、一种安全、一种保护,甚至一种怜。某个时刻,她甚至希望这趟车,就一直这样开下去,一直这样颠簸下去,颠簸得越厉害越疯狂,每个人都无控制住惯才越好。可猛然间,当她感到背后的芒刺、匕首,是要将她剁成酱时,她又立即希望车快停下来,让她赶下去,离封潇潇越远越好了。
她就是这样百般矛盾着,跟封潇潇颠簸完了二百多公里路程的。那天,她记得她跟潇潇,几乎有数百次碰撞、接触。而一多半,都是她极其愿的。她也感到,几乎有数十次,是封潇潇故意制造的。而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自己也是有所配合,才造成了不断碰撞、接触的。可当下车后,她立即就跟路人一样,把封潇潇甩得远远的了。她不希望给那些锐利的眼睛,还有锋利的巴,制造更多伤害自己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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