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忆秦娥咋都不着。她在想封潇潇,翻来覆去地想。她觉得她还是着潇潇的。并且得那么深。当她听说,潇潇除了没给老鼠“点天灯”,都快成郝大锤一样的酒疯子了时,她心里可不是滋了。潇潇对自己的,是那样不显山不,尽在一颦一笑间。大概也正是这种月朦胧,鸟朦胧,而让那点太过脆弱的,中断在了调离宁州的路上。那种躲躲闪闪、藏藏掖掖,又怎能抗衡得过刘红兵着冲锋号、端着冲锋、喊着“缴不杀”的正面强攻呢?她突然急切地想知封潇潇的一切,可又不能问任何人。她在等着天亮。天亮以后,是可以问她舅的。这一生,唯有她舅胡三元,是没有什么不可以打问的。这天晚上,大概是她这几年失眠最严重的一个晚上。潇潇让她难过了。她甚至在轻轻呼唤着他的名字。自己是不是把自己着的人害惨了?如果封潇潇真成郝大锤了,那她简直就是一个罪人了。
第二天她舅一早就来了,说其他人都逛街买东西去了。弟弟也闹着要出去。忆秦娥说她这几天有戏,昨晚又没休息好,不敢出去见风,就安排他们自己去了。人都走后,她就跟舅谝起来。舅把团里的况详细跟她说了一遍:自她走后,这个团人心就散了,说跟山墙了骨一样散乱。尤其是团长朱继儒,一下了大劲。一开会他就埋怨说,以后再不培养人了。我们县剧团培养人,都是驴子拉磨狗跟脚——出闲力呢。一旦有点成,不是调到地区,就是调到省上了。咱还做这赔本的买卖,是脑子让门缝了。也怪,老朱的也不行了,整天吭吭咳咳的,老了一大截。舅说有一回,朱团长还当着他的面埋怨说:你那个外甥女没良心,为促红她,我得罪了团上多少人哪!是把她促成台柱子,促成县政协常委,上了主席台,当了副团长,连职称也是破格评的,就这把人心也没留住!团上一些老同志还抱怨我,说你个朱继儒就是贱,不是小的吗,这下让小给老把蛋踏美了吧。你说我说啥?再不做这傻事了。团长我也打了报告,不想了,受不了省上这挖心挖肝术。你好不容易个人出来,他们三下五除二就走了。他们是枉挂了一块省级剧团的牌子呀!自己不好好培养人,就这别人吊桥的事。说轻了,是不要脸;说重了,那就是厚颜无耻到了登造极的地步。这回你把戏演火了,也能看出他的兴奋。要不兴奋,他咋让办公室要挂一个横幅:“热烈祝贺我团演员忆秦娥调省秦后一举夺得全表演一等奖”呢。这都是朱团长想了又想的词。大家要来学习,他也同意。想让他带队,他却咋都不来,说眼不见心不烦。他说你们去给秦娥鼓鼓掌、捧捧场,是必要的,人才毕竟是咱宁州出的嘛。忆秦娥听到这里,心里也特别难过。朱团长为她那可是费了心思了。她老感觉,朱团长就像她爷。虽然她爷在她七八岁时就去世了。她爷在她上山放羊时,一旦天气变化,就会拿着斗笠、蓑衣,上山来给她披上的。遇见霜雪天气,爷也会用草绳,给她脚底绑上“脚稳子”,怕她到沟里了。爷走了,爹和娘都忙,就再没人给她送斗笠、蓑衣,绑“脚稳子”了。她感到,她现在就是那个没爷的忆秦娥了。虽然单团长对自己也呵护着,可毕竟是比不上朱团长那般爷爷对孙女的好了。
说了半天,最后终于扯到了封潇潇。舅说:“这个娃子可能毕了。原来那么乖的,我心里都想着,将来把你们撮合成算了。可现在完全变了人样了。我还劝过,也没用。他就跟中了魔一样,整天喝得昏头耷脑的,眼睛发直,还花痴。毕得毕毕的了。”
舅说这话时,半边脸显得比平时更黑,龇出来的龅牙,是用抿了两抿,才包住的。
忆秦娥怔在了那里。她突然想起了李慧娘对贾似的一句台词:
“老贼真是罪孽深重了!”
自己又何尝不是罪孽深重呢?
团上人看完戏,又转了一天,大多都回去了。她舅和胡彩香老师他们几个还没走,说是要给团上买服装、、锣鼓响器啥的。刘红兵就问忆秦娥:“那个胡彩香的,是不是你舅娘?”忆秦娥说不是的,问他咋了。他诡秘地一笑说:“没咋,都是人嘛。理解,理解。”忆秦娥踢了他一脚,问他到底咋了。他才说:“两个人在一起那事,办事的服务员撞见了。不过我都摆平了。”这话让坐在一边的胡秀英听见了,气得晚上她弟胡三元来,就把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不要脸。这么多年瞎瞎病还改不了。就跟人家的女人胡扯哩,看你还扯拉到哪一天。还不准备利找个人结婚是吧?哪怕找个寡妇呢,总得有个正经名分,才朝一个炕上躺吧?眼看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这样到蹾了沟子又伤脸地瞎鬼混。真是把胡家先人都丢尽了。”胡三元也懒得理他姐,就把话头扯到一边去了。忆秦娥自是不敢打问她舅的事。只是觉得,他长期跟胡老师卷着,迟早会有烦的。她从胡老师里听到,她男人张光荣单位彻底塌火了,现在到在找活儿呢。光荣叔可是个劳力极好的人,她舅是咋都打不过的。并且胡老师也并没有要离婚的意思,还一口一个额(我)老汉,一口一个张光荣的。那他们这样一年一年地在一起瞎混,又算咋回事呢?
黑ICP备54866414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