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秦娥生完娃,还真是一门心思在家里享受起产假来了。
刘红兵成天买鲫鱼、鸽子、猪蹄子。还买了太子参、当归、红枣、通草、花,让她娘给她炖了吃。可她咋都吃不下,连汤也不好好喝。兴许与那些年一直在灶房待着有关,她一见廖耀辉那肥头大耳的样子,就感到恶心。因此,肥胖在她,是绝不能容许的事。她从怀孕到哺期,变化都不大。反倒是她娘,一天把她不吃不喝的好东西,都拣着吃喝尽了。前后只一个来月天气,就壮实得蹲不下走不,衣服也是没一件能扣上纽扣了。眼睛都快胖得眯住了缝。连她自己都不好意思地开玩笑说:“就跟是娘坐月子了一样,好吃好喝的,都倒到娘肚子了。要放在九岩沟,只怕这些好东西,是够一沟的娘发奶了。”
忆秦娥看着娘的样子,光笑。娘问她笑啥,她说:“小心你回去,爹不要你了。”“他敢。凭啥?”忆秦娥说:“凭你太胖了。难看。”娘一哼说:“借给他十个胆子,看他敢不。你爹呀,还就喜欢胖娘呢。村长的老吃得好,圆,大,你爹个老不正经的,还老偷看呢。我这下回去,他就不用看人家的了。自家的也圆了、大了、肥了。”把忆秦娥惹得捂住哧哧地笑个不住。笑完,她就开始练起功来。她倒不是想演戏了,而是想起了村长老的,还有廖耀辉盐腌过一般的大白肚腩。真是太难看了。她必须练功,她感觉,最近得少些,浑的肌都有些松弛,上也没了劲。刘红兵不听话,她伸了个“扫堂”去制伏,把刘红兵没扫倒,却差点把自己扫了个“仰板”。
刘红兵说:“你就能欺负我。团上分房,把你都打入另册了,你也不找单跛子去。”
忆秦娥还是那句话:“我就没想要。”
“你傻呀,不要?”
“你傻呀,要。要了就得给人家卖命呢。”
娘就话来,问是咋回事。
忆秦娥不让说,刘红兵还是说了。
娘双手拤,朝起一蹦,别跳着说:“凭啥不要?我娃都是秦小皇后了,连皇后都没房,那把房都分给哪些贵人、妃子了?”
娘的一旦来,就嘟嘟得停不下。本来是闹着要回去过年的。有了这事,她甚至自告奋勇,要找那个跛子团长论理去。
忆秦娥就急忙安顿她回去过年了。
娘一走,刘红兵说,团里的房,好像闹腾大,暂时分不成了。问她能不能跟他一起回北山过个年。说爷爷奶奶都想抱孙子了。
忆秦娥连自己的家都不回,哪里又想去他家呢?她是谁也不想见。见了人,都要问她,啥时再上台演戏呢?她嫌回答得烦。再加上,她的确不喜欢刘红兵他爸他。这次生孩子,他们也来过一趟,却老是一副居高临下的神气。他说三句话,有两句里边都带着刺。一会儿说:“这娃的教育将来可是个大问题,再不敢跟你们一样,连大学都没念过。他爷爷要是有大学文凭,这阵儿把副省长都当上了。”她还着她孙子说,“总不能让我孙子将来也唱戏吧,你说是不是?”他们来时,还带了一个很致的录音机,录的都是世界经典名曲。他说:“多给孩子听听贝多芬、莫扎特、柴可夫斯基。可千万别听秦,那么噪,会让娃养成生冷噌倔坏脾气的。”谁想到这样的家里去过年,是有病呢。忆秦娥才不去呢。
有意思的是,大年初一那天,单团长竟然给她登门拜年了。把她还得不好意思起来。去年为休产假,她是跟单团过一仗的。单团说她是世界第一傻。她说单团比她傻一千倍、一万倍。自那以后,几乎快一年了,两人都再没照过面。今天竟然把这个平常只给离退休老部、老艺术家拜年的大团长给惊了。关键是单团行走还不方便,连老同志见他一瘸一拐地上楼去问拜年,也是要感得泪眼娑的。今天,他却亲自提着一大网兜果、糕点,过马路,社区,楼梯地瘸到自己门上拜年来了。得她还真的很是有些难为呢。
单团说,他是来看孩子的,年前单位忙,没顾上。刘红兵还给他开了一瓶酒,两人喝了一阵,但只字没提唱戏的事。他就是让她好好休息,把娃带好,把产假休好。然后,他就起一跛一跛地走了。刘红兵说:“见了鬼了,还有鼠狼给拜年的事。一定是急着想让你回去演戏了。”忆秦娥说:“角都补了,还要我啥?”“补倒是补了,可戏连省城都不敢演,能补成啥样子?单跛子心里,只怕是明得跟镜子一样,哑巴吃连,有口说不出。”忆秦娥也懒得多想。反正不演戏好的,白天娃玩得开心,晚上得踏实。再不用一天二十四小时为戏熬煎了。也没人说她坏话了。简直是有点活神仙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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