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民。
听到弟弟嘴里说出这么一个词来形容住在堤上包括吴戈在内的人们,荻小姐实在是惊呆了。
芸少爷摇头叹息:这帮贱民反倒是帮了华大人一个大忙。这下子什么功夫都不用做了,不用县衙出面,光是商会的人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他们撵走。如果还不识相,刀枪之下,由得他们不滚?
荻小姐隐隐感觉到,余家渡会被弟弟这类有澄清天下之志的人毁掉,或者吴戈这样的人也有份?反正她心中静谧祥和的故乡,已永远离自己而去了。至于吴戈,自己与他之间的距离,也比自己想象的要远得多。
暴雨将至。这已不仅仅是贫富贵贱之分了。
商会纠集来的三百余汉子们打起了县里商会武馆忠孝义烈,保家安民的绣金旗,一个个龙精虎猛,摩拳擦掌。他们身后,看热闹的围了千余人,跟了浩浩荡荡的一路。
汉子们跟着高大威武的郝教头,心情激荡,无比兴奋。他们满腔义愤,也觉得自己天大的抱负,这次终于可以一展身手了。这些可恶的贱民,把好好一个余家渡搞得乌七八糟,早该把他们撵走了。何况,天啊,就是住在这么一个狗窝一样的地方的小崽子,竟然把程家的闺女这些乡下人,竟敢冒犯我们这些贱民岂止该打,简直是该死了!
这样的烂棚子,就几根桩子一排篱笆,拆起来真是牛刀杀鸡了,毫不费力、摧枯拉朽、一蹴而就,八卦步、金刚拳、伏魔杵、如来掌全用不着,真是有几分遗憾这破锅烂缸,当然是砸了;当然是鸡飞蛋打,蛋打了就打了,小鸡,嗯,今晚可以下酒了什么,这也算是墙?这也能算是床?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啊,都砸了
还有人敢来拦?这种不是人住的地方还有人舍不得?不怕老子打你?真不怕?那好,给老子打。
真是贱民。青壮的贱民被打了。还有老人,打还是不打?还有孩子***真不怕死,为什么不打?照打。有人流血了。那是活该。他们不让开,就都打。
血,激起了这些好汉们心里潜伏着的破坏欲;而在过去,这种摧毁一切的能力实在是被低估了。他们渐渐双眼变得通红,他们在替天行道,是正义的化身,他们都为自己的力量和勇敢感到骄傲。这些贱民,去死吧。
郝教头却一直很冷静。他是一位很细心的老师。小三,你刚才踢那白发汉的一脚,出脚浮了。出脚不是不可以高踢,前提是要扎得好马,下盘功夫是要练它个几寒几暑的冯小舍,你出拳发力不好,力不能聚于一线,拳握不紧,自己的手也震痛了吧,呵呵居然又有一个不识相的来了。其他的人跑了,这个倒来送死。好,麻四,对手比较高大,力量可能比你好,对,攻下盘,撩阴脚不必客气
郝教头的话一下子噎住了。麻四小三冯小舍他们一转眼,全躺下了。这个瘦高的汉子,破衣烂衫的乡下苦力一下子就打倒了自己五个弟子,而自己竟然没看到他出手。
身旁的弟子有的认识这个汉子,在一边喁喁道:这不是码头上卖艺玩杂耍的挑夫长脚么?
郝教头有一点心虚。自己在泰山设擂一年,什么高手没会过?走南闯北多少年,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这小地方能有什么人物。他在心里安慰自己。先试试一记蛟龙出海。
他的拳飞到这个高个乡下汉子的面前,他终于看到了对方的手。对方的手叼住了自己的腕。自己的拳怎么转了回来,打在自己的脸上了?右手脱臼了?天,竟这么痛难道骨折了?好汉子打落牙齿和血吞、胳膊折了袖里藏,再试一记穿心腿。他又飞起右脚。自己的腿法一向奇快无比。
然而对手更快。瘦高个儿又叼住了郝教头右脚。一带一挫,郝教头的膝关节又被错脱了;接着他高大的身躯飞了起来,然后重重落在地上。原来,这土地可以这么坚硬。
商会武馆的汉子抬着郝教头和十余名被卸下了关节的弟子们溃散。郝教头杀猪一般的号叫在人群中回荡。
商会与堤上的流民已经对峙两天了。
第一天械斗规模并不算大,双方都有顾忌。商会这边有二十余人受了轻伤,郝教头伤得略重。正如华知县所担心的,码头苦力长脚一个人把商会的好汉们挡在了堤外。但第二天形势变得难以收拾了。
商会尤其是沈程两家当然不肯干休。黑皮在第二天也熬不住拷打而断了气。程老爷命人把钟继儒和黑皮的尸体都吊在码头示威。愤怒的流民们就地取材,利用那些被拆散了的棚屋在通往堤上的路上筑起了栅栏围墙。第二天商会的好汉们仗着人精马壮发动了几次攻势,都被流民用石头石灰甚至火盆打退,平白又伤了十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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