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每天都在发生一些事情。只是有的事情,在改变生活,有的事情,改变人,而有的事情,无足轻重,不紧要,无所谓。”旨邑知道,他所谓后来发生的事情,无疑与原碧有关。她再度发现原碧的假情假意,一朝“女人”得志,就以胜利者自居,只道征服了怀中人。旨邑完全能猜想原碧做的“事情”,就像取悦谢不周。
旨邑想到爱自己的秦半两也将成已婚男人,忍不住妒火中烧,仿佛是某种细胞发生裂变,立刻分裂出两个自我来:一个宽厚理智,知道祝福,懂得愧疚;一个嫉恨尖刻,出语有怨带刺,仿佛是他辜负了她。如果他没有极痛苦的表现,她将会变本加厉,决裂,或一世为仇。
秦半两解下领结,任凭衣领狼狈。他躁动不安。
“旨邑。”他只说得出这两个字。
“我去过你的画室,在大门上留了一句话。”她基本满意他的痛苦度,心的指针转向柔软,她变得比他更忧伤。
“在我的冬天你不要一言不发,不要折断那棵树枝,它还在风中发芽……”哼歌的女孩边唱边走,突然看见旨邑,惊喜地喊她一声。
秦半两拦了一辆的士,旨邑正紧跟秦半两上车,回头望见橙色长袖T恤宽松,两脚八字撇开,手揣在牛仔裤的屁股兜里的稻笫,着实吃了一惊。
秦半两瞻仰死者墓碑似的,站在画室的大门前,看旨邑留下的那几行字,默哀许久。旨邑靠近他。一起沉默。仿佛难以承受死亡之痛,他抱住了她,双臂用力,几近将她挤碎,他别“新郎”的胸针硌痛了她,她不动,即便那是一枚长针直刺心窝,她也不想躲开,反将更有力地贴近(这个没有任何背景的拥抱完全属于自己,不久他便是有妇之夫)。拥抱仿佛专为吊唁而设。当他们分开,才相互真正看清对方。她的伴娘晚装。他的“新郎”礼花。他们回到距离,知道仍需回到各自的角色,仍需继续演戏。
“我真想不顾一切。”秦半两低声对自己说。
“可是你不想。你要对人负责任。”旨邑利崩语言的模棱两可,委婉地发泄内心的嘲弄,她讽刺他无师自通,提前表露出已婚男人的“责任感”。
“我可以不顾一切。”秦半两说。
“半两,死其实很容易。”旨邑巴望他有砸烂舞台的决心,然后由她深明大义,将他送回舞台。
“她明知道我爱的是你!”秦半两几乎恼怒了。
“她从没透露过半点关于你的消息。”旨邑说。
“旨邑,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秦半两突放追兵。
“你不能让穿婚纱的女孩没有新郎。”旨邑想要宽厚理智,冷色语调不无幽怨。
“可是你,我会后悔,我现在就后悔了。”他头痛欲裂的样子,让旨邑想起谢不周,她意识到很久没关心过他的头痛病了。这个细小的关于谢不周的心理活动引起了旨邑的警惕。
旨邑从不信任男人表露出来的矛盾心理,她认为真正的爱是义无反顾的。秦半两痛苦的神情无非是想表示,她的价值就是使他头痛。是原碧有意请她当伴娘,并非旨邑来拆他们的舞台。于是她不说话了,他的决定是他自己的,与她没有关系。
稻笫刚到长沙,给原碧做形象设计,见旨邑竟是原碧的伴娘,也是惊诧不已。她在婚纱店门口等旨邑,脑海里留着她惊鸿一瞥的侧影,在树底下接着哼唱:“我的枝头开满火花,请不要吹灭它。”
等见到旨邑,她已变魔术般,换了另一身装扮:乌发用翠绿玛瑙长簪在脑后绾成髻,利落美观,两边耳垂各粘一颗细小珍珠,身穿柳绿杭绢结对衿袄,中长阔袖,小花瑞锦图纹,白底缎绸长裙,上印翠绿落花流水花绫,翠底绣金凤高跟鞋,手提精致丝绸小包,仪态古典优雅。
旨邑与稻笫彼此相见,少不了一番叙旧。稻笫洁净清爽,北方女孩的气质格外明显。旨邑还记得车祸的事,笑问稻笫胳膊肘恢复后是否往外扭。稻第说她生就一副做小(妾)的样子,这般打扮更是招人心疼,惹人心花。稻笫无心之言,戳中旨邑痛处,不免有气,但也不与她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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