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子大约在结婚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背叛了男人。这是她直言不讳的事儿,“咱干吗要为一个孬货守着身子?再说猫有猫道蛇有蛇道,好说好商量,买卖不成仁义在。”她许多时间都独来独往,陪首长出差,就任某个业余球队指导,有一段甚至当过国外化妆品的传销头儿,直到被取缔为止;这样混到四十来岁,有人说是野性渐少,也有人说是夫妇经历了多年磨合的缘故,反正是可以双双来去了。但二人吵架仍是常事,据说有一次在某个县城的欢迎宴会上打起来了,王如一把什么摔在妻子脸上,当场给她额头留下一道小口;一次两人半夜在宾馆闹翻了,桑子用床头的水果刀扎中了男人。这毕竟都是传说,谁也没见。但有一点是清楚的,他们以独特的风格持家理财,比如说经济上各自独立:各有一本账,相互可以大大方方借钱,但一定要按期交还。他们一起下酒馆都是各付一半。两人说到钱的问题,有时相互拆台,有时又替对方打掩护。桑子背后挖苦王如一:“他像黑瞎子一样忙了半辈子,其实也没赚下几个子儿,到现在还是穷光蛋一个。”“他也算有几个钱了,不过那也不是好来的,无非坑蒙拐骗所得。”而王如一说到妻子的钱,总是露出羡慕的神色:“啧啧,这小娘们儿干别的不行,弄钱?神手也!”“她如今也是一个富婆了,不过像所有剥削阶级一样,开始变得心狠手辣了。”
有人分析他们两人近年来形影不离的真正原因还是钱:合作可以收获更多,这好比野物捕猎,两只狼围追堵截总比单打独斗好。或许也因为这种合作的需要,两人在背后不再像过去那样恶言恶语了,而且还能顺便美言几句。桑子说男人:“他这个人从三十多岁就性无能了——更年轻时也好不了哪里去——所以你们大可不必担心他乱搞妇女,他好别的,惟独做不了这事儿。”“他不爱钱,爱官,我想当他攒足了钱时,也许会为自己买一个官回来。”“他不是见钱眼开的那种人,该他拿的少一分不行;不该他拿的,多一分不要!”他说自己的妻子:“这女人是个热情人儿,只要她看上的,会让你幸福得死去活来,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再则又是个爱情至上主义者,抑或柏拉图——你围着她打转可以,你想把她干了,那比登天还难……”“她如今不爱钱了,因为她已经富得流油了,还在乎那仨瓜俩枣?除非是有什么急用。”“在性的方面她是宽容的、开通的,她鼓励我趁年轻多搞几个,还亲自帮我找过三两个女人,我记得一个眼白上还有黄斑……怎么说呢?这可不是考验我,而是来真格的。我呢,说你算了吧,咱谁不知道谁呀:非其不愿,实不能也。”
桑子第一面见到唐再加就说:“姓唐的,你得躲着我点了!”
唐副秘书长不解地看着她:“为什么?”
“因为你让我瞄上了!咱明人不说暗话,惹得我火气上来,会一口吞了你……”
唐再加镇定着自己,对王如一说:“你夫人可真能、真能开玩笑啊!”
王如一下巴用力点了一下,清着嗓子说:“也不能说是玩笑。有时,常常,她是说到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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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我们不过是一对政治夫妻。”王如一这样对唐再加解释。他于晚饭后设法躲开桑子,和唐副秘书长在一个酒吧的角落里坐下。一句话让对方更加费解,令他惶惑地看着这个阴影里的男人。唐再加发现王如一因为饮酒过度,脸色有些发青,连眼窝都紫了。这个人的目光从紫眼窝里射出,怪吓人的。这些年里他因为工作的缘故,什么样的人物没有接待过啊,可以说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但惟独对这夫妇心里没底。当然,眼下因为事业的需要,市里各位领导都重视这两个人,他是绝对不能得罪他们的。“我这样说你可能不解了,”王如一咂一口酒,“你如果细想一想也就会明白个一二。她这些年里上上下下接触的大人物比我多十倍,女人嘛。那些高官也屁颠屁颠跟上她,她高兴了能把腿架在他们肩膀上喝酒。你想想看,我敢得罪她?我能保住眼下这个位置,也是她网开一面……”
唐再加咂嘴,摇头:“您的位置……如果更高一些呢?”
“哎,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有她在我身边,我即便在这个位置上,在院里、在市里许多部门,说话都是有分量的!这个位置看起来不起眼,实际上很有分量,这你慢慢就会感觉到的。还有,就是她并不想把我推到一个更高的位置上去,尽管这在她来说十分容易。为什么?就因为她不放心我,她要拿捏住我——这才是问题的根本所在!你看,从政治上来看,即便是夫妇之间也不行,也要勾心斗角。这是我们之间的实情,要不是因为喝了酒,要不是因为咱俩一见如故说话投机,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跟你说这些的呀,毕竟是夫妻之间的秘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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