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有要紧的事要问你,这么长时间了,你也不问问我们的园子怎么样了。大家都很想你这个老朋友呢。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
武早摆摆头:“时间有的是,我们准备在这儿过两天呢。你能不能说服一下象兰?”
“说服她什么?”
“……我们尽早复婚的事。你知道我这个人,离了她还是不行。我就为这个才让她来的,我觉得只有你才能说服她。你不要看她快言快语的,那可是一个有心眼儿的人。我想她需要有人用更深的道理去征服才行。这样的人在酒厂根本找不到,也只有你……”
武早的话不像玩笑。这让我想了一会儿。没有办法,也只好答应他。
当我们一起回到那间屋子里时,发现所有的人都被象兰逗得哈哈大笑,连拐子四哥也笑得满脸开花。他可不是容易被逗笑的人。这个象兰显然非同一般。不过我对她还是不太喜欢。
大家又玩了一会儿,武早就急不可耐地把其他人引开。我也很想离开,可武早恶狠狠地对我使了个眼色。我只得硬着头皮坐下。
屋里只剩下了我们两个。象兰说:“武早嘴里老是提到‘宁伽、宁伽’,原来你就是一只拧下来的茄子呀。你一个人搞了这么一大片葡萄园,真不容易!”
我没有吭声,只是听。她说着脸色开始严肃起来,目光盯着自己的脚尖。她再一次仰起脸来的时候,我看到的完全是另一副面孔:眼神里充满了忧郁和探询。我试着说了句模棱两可、同时又是颇有寓意的话:
“没有什么,凡事只要好好做、往好处去做,就一定会有好的结果。”
她摇摇头:“不完全是这样。可以说大半不是这样——”
我怔怔地抬头看着她。
“你知道生活的道理可不是这样,起码不这么简单。我们这个年纪都懂得这份复杂,蛮难的……”
她停顿了一下,又叹了一声:“武早为什么老要叫我来,我心里清楚,他是想向一个人求助——可我知道谁也帮不了他,帮不了我们。不过我还是来了——他找的人做不到,我却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是说,我想让你劝劝武早,让他别再缠着我了。我相信你会替我去做这个事情的。”
我立刻站起来:“不不,我不插手,我两边都不说吧,因为我什么也办不了,那是你们俩的事……”
“不,你最后一定会帮一个人,你会帮我。”
我被她的执拗惹得有点儿生气。接下去我不再做声,合着手掌坐在那儿。我想听听她到底要谈点儿什么、心里装了什么机关。
“武早可能早就告诉你了,我是一个很够劲儿的女人——”
听到“够劲”两个字,我心里暗暗发笑。她很会变通。这两个字里面包含的东西可真是太多了。泼辣、难缠,甚至是不贞,都可以用这两个字解释。真是够劲儿,她可不好对付啊。一般的男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3
她继续说下去:“我并没有怎样,不过是不愿把自己锁在一个笼子里。谁又愿意?我不过是想有自己的一份日子。可是这不成,男人娶了你,就得把你变成他的私有物品,再好的男人都会犯这个臭毛病。我当然不干了。”
我相信事实并非那样简单,忍不住指出:“可是,你也有你自己的责任,而且还要遵循共同的……规范。”我强忍着没有在“规范”前边加上“道德”两个字。
“不错,我遵循这种规范,所以我才和武早结婚——本来一切都挺好的,他也有承诺,我们在一开始就说好了的,就是不准他学习和保留一般男人的恶习!他也一口答应了我,还说:你把我看成了什么!我会让你从头到尾高兴下来……”
她说到这儿顿了顿。我在想“从头到尾”这几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是她的“头尾”即身体,还是一个过程?当然是整个婚姻的过程。遗憾的是这个过程没能进行下去。责任嘛,我直到这会儿仍然认为主要在她。
“可惜后来我才发现,他根本做不到。他还是一个没能脱俗的人,一个差了十万八千里的家伙——无论他怎么说、怎么下保证都没有用!他根本做不到,做不到还是做不到,就是这样……人们都在自觉不自觉地遵循一种他自己的规范,不会去管别人。比如说,我从一开始就告诉过他:我、还、会、爱、上、别、人!”
我一股火气在心里窜动。我想即刻就找到武早问一句:你真的在一开始就答应了她这个?你会这么贱这么宽容这么胡扯蛋?我暂且忍住,听她继续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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