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开口说话的是马桂花她爸,那位被我戏称为“圣徒”的人。而赵大疤、朱副场长、李副场长和另两个我叫不上名的股长,还有那位“表舅”,一个都不少地全都到了场。
先开口说话的是马桂花她爸。他说:“对不起,这么晚了,还来打扰。”赵大疤、朱副场长、李副场长、另两个我叫不上名的股长,还有那个“表舅”,一个都不少,全都到场了。虽然刚才我和马桂花背着他们没做任何亏心事,但这会儿,真的面对他们,我还是稍稍感到了一些难堪。
“圣徒”打过招呼,我请他们一一坐下。场面上出现了短暂的沉寂。然后,仍是“圣徒”先开口。他问朱副场长:“你先说说?”圆滑的朱副场长忙摆摆手道:“你说。你说。”“圣徒”又回转身去问李副场长:“那,你先说两句?”李副场长也照样推辞了:“你说吧。说吧。赶紧。顾校长还得休息哩。”“圣徒”又周到地去瞧了瞧赵大疤和那两位股长,用眼神向他俩征询了一下。在得到赵大疤和那两位股长同样的回答后,他便轻轻地清了下嗓子眼儿,动用他那好听的男中音,低沉地说道:“那我就先说几句,也算抛砖引玉。这么晚了来打扰您,实在是出于无奈。我们几个也是商量了又商量,才下了这么个决心……”
“也是赶上顾校长代表上级组织来解决我们冈古拉的问题,才使我们有勇气下这么个决心。”赵大疤讨好地补充道。这家伙的嘴就是好使。
“别别别,请各位千万别这么说。我可不是代表上级组织来解决问题的。绝对不是。”我忙声明。
“您是代表上级组织来做调查研究的,目的是要澄清当前流传在社会上一些有关我们冈古拉的谣传。这么说,不为过吧?”“圣徒”把他一双晒得很黑的大手分别平放在自己的两只腿面上,挺直了上身,放慢了语速,句斟字酌地说道。“我们希望您能认真对待我们一会儿要跟您说的那些情况。希望你能赶紧地把我们跟您说的这些情况报告给上级组织,请他们赶紧采取果断措施,否则,冈古拉的问题就很难得到彻底解决……”他怔怔地说道,两只眼睛也一直怔怔地,甚至可以说是灼灼地盯着我,就像两颗燃烧中的煤核儿;高高突起的颧面上不由自主地泛出两块很明显的红晕,使他本来就挺黑的肤色,这时显得越发的滞重和凝涩。那是肺结核的象征,还是只不过由于内心的不平静(或不平衡)所造成的?我说不好。但他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瘦,还要善于“自我折磨”,这却是可以肯定的了。“一会儿,我说了那些情况后,希望您不要以为我们是出于某种成见,或某种个人之间的恩怨才来编造这些情况的……”
听到这儿,我已经有一点受不了这个“圣徒”了。啥情况还没说哩,就“”连着向我提了一大堆“希望”。干吗呀?!虽然论年龄、论阅历,你是长者,是前辈,但论职务,我是个“校长”,你只是个教务主任。而且我还带有“代表上级组织来做调查研究”的任务。看来,跟这群人打交道,得先跟他们正正名分了。“名不正则言不顺”。必须稍稍地“回击”他一下。“马主任,咱们这么着,先谈情况,再提希望。你看行吗?”我尽量微笑地提议。称呼他一声“主任”,也是在提醒他,你是在跟一位“校长”说话。
“请您让我把话说完。”他好像没领悟我的用意,只是再度挺直了已经显出疲态的上身,生硬地反驳道,“我希望您能相信,我们将跟您说的一切,完全是出于公心……我不认为这个世界上的人,当然也包括我自己在内,没有一点私心杂念。私心杂念的问题将会困扰我们终生。但我敢保证,在这件事情上,我和今天来找您反映情况的所有这些同志,的的确确没有一点儿个人的打算……”
“这,我相信。”
“那就好……那就好……”
他又略略地沉默了一会儿,又清了清嗓子眼儿,然后郑重其事地说道:“我们想借此机会,向您反映一点有关高福海同志个人的情况……”他刚说出“高福海同志”这几个字,屋子里的气氛一下便紧张起来。在座各位的表情也一下严肃了许多倍。似乎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了。所有的杂音都随之消失了。一时间只听见柴火在炉膛里呼呼地响得厉害。“现在上面各级组织都认为,冈古拉的问题就是一个退伍军人问题。其实这完全是个错觉。或者说,这种判断完全是浅层次上的认识。应该说,一直到昨天晚上以前,冈古拉并不存在什么‘退伍军人’问题。而整个问题的严重性,恰恰也表现在这一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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