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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3-07-05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新锦江娱乐下载官网安装 点击:


    许同梅站起来,踩着那嘎吱嘎吱作响的旧地板,在小小的房间里转了一圈,又继续说下去。那天聚会过后,我那位小叔子就把侬和侬的女儿请到他开的那家小旅馆里去住了。这样住了大概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侬又突然搬回了牙科诊所。这里的原因,真叫我们这些局外人搞不灵清。他待侬老好的。从来也没有吃过侬“豆腐”。一天三顿饭,他都让饭师傅做好了送到侬房间里。还专门雇了个娘姨来帮侬带侬的这位小千金。他不收侬房钱,不收侬饭钱。他专门派人到上海为侬女儿买玩具。有一次侬女儿发高烧,他发电报,让我的男人谭雪俦专门派艘船来把侬女儿送到上海看急诊。侬晓得这一个来回,要用掉谭家多少钞票?他心痛(口伐)?不。他一心只想讨好侬。用多少钞票也不在乎。在这种情况下,侬居然不领情,犟头倔脑地一定要搬出来。的确叫我伲弄不灵清。侬搬走以后,他几次到诊所来请侬回去。后来他看出侬的那位老板好像对侬也蛮有意思,他真像打翻了十八只醋坛,急得团团转,一心只想买下这家诊所。那样就能把侬从那位老板手里“买”回来。但那位老板存心跟他作对,不想把侬让给他。谈了几次,都没谈成这笔生意。是(口伐)?

    三姨太许同兰在一旁轻轻叹着气笑道,黄小姐啊黄小姐,我看侬也不是漂亮得来让人张不开眼睛的嘛。哪能会把一个男人迷到这个地步?侬到底有啥诀窍?讲讲看么。

    黄克莹脸红了红,依然保持着应有的沉默,只是折身去替两位的茶碗里又续了点开水,尔后略略地扭动了一下身子,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以便更能持久地去做出一副专心状和虔诚状,奉陪眼前这两位正“未有穷期”的阔太太。

    但没料想这两位突然收住了话头,不讲了;只是唏嘘着改用一种让黄克莹捉摸不透的眼光,闪闪烁烁地盯着她,好像含着几分泪光。三姨太还移过身来,温情地握住她的手,轻轻地、但绝对是赞赏般地揉捏着,叫黄克莹好不是滋味,但又不便立即抽出,让对方难堪。稍稍过了一会儿,见那两位还在烯嘘不已,她只得开口了:两位太太到底有啥要紧事体,请赶快讲,那边诊所里还在等我去开门哩。

    也谈不上啥要紧事体。我伲两个从小离开自己家,在别人眼皮底下过日子,蛮能体会黄太太眼门前的这点甘苦。假使,黄太太愿意跟阿拉这位三叔相好下去,我伲姐妹两愿意相帮。三姨太说道。

    哎呀,这话从啥地方讲起啦?黄克莹立刻站起身满口否认。堂堂的谭家三叔,是我这样的落魄女人高攀的?假使我现在还是个黄花闺女,凭我箱子底下藏着的那张中学文凭,凭我天生从娘肚皮里带来的那点灵秀(对不起,我有点不谦虚了),也许我还会去做那样的梦、敲那样的门、跨那样的门槛。但我已经不是了。我有过男人……我有了女儿……请两位太太不要拿我这种苦命女人寻开心。这样做既不开心,也并不能证明你们这种有钱人家的太太真有多少高明。老实讲,假使我黄克莹贪你们谭家点啥,当初也就不会从宗三先生的那家小旅馆里搬出来了。不是我瞎吹,当时只要我点一点头,我想要啥,都能从宗三先生那里要到。但我没有点头也没有要。我这种女人虽然穷,但不卖身。不会、也不想让人家当白相棍(玩物)捏在手里随便白相。黄克莹越说越激动。两只丰满白皙的小手在身前用力地扭结在一起,而并不算十分圆阔的胸部却同时在激烈起伏。说到后来就说不下去了。尖小的牙齿痛苦地咬住颜色暗淡的嘴唇,眼眶里即刻间便充满了晶莹的泪水。

    这时,许同梅也激动起来。阿拉怎么会是为了让谭家的男人白相侬才来找侬的?侬把我姐妹两看作啥等样的人了?我伲也是女人!我促也是穷出身!她连连喊着,不谈了不谈了,拿起自己那只雪白的小皮包,转身就向门外走去。这时,三姨太许同兰却依然纹丝不动地坐着。也许是她们事先就约好,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或者这姐妹两天生就如此地默契。总之,等同梅快要走到房门口,同兰起身开口了。小妹,也难怪人家黄小姐多心。这桩事就是放到我身上,我也会猜疑的。黄小姐,侬消消气,坐下来吃口茶。听我讲几句。阿拉两个人来,真的没有别的用意。为来为去就是为了阿拉谭家那位小爷叔。侬一定也听到点风声了,侬离开他以后,他真正是坐立不安,好像魂灵头都落掉了。日子都没有办法过下去了。(侬也讲得太过分哉。克莹冷冷地插了一句。)真的真的。同梅甩着她那只小白皮包,扑过来再一次握住黄克莹的手,把她从床沿边上拉起来,热烈地叫道,谭家花园里的人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位小爷叔这样喜欢过一个女人。真的就像落掉魂灵头一样。过去,他不是当家人。他的日子怎么过,对我伲关系不大。现在不行了。他要当家了。谭家全部要指望他了。我伲当然希望他能够定下心来一门心思管好谭家的这份产业。啥人能让他吃这颗定心丸?只有侬呀,黄小姐。真的。讲一句不大好听的话,我伲看中侬,还就因为侬不是黄花闺女。假使侬真的只是一只没有开过身的小肉鸽,叽叽咕咕只会靠在男人肩胛头上发发嗲,只晓得拖牢男人整天去泡跳舞厅咖啡馆,就算那位小爷叔欢喜侬,我伲姐妹两也不会寻上门来帮你们搭这个桥。可能还要想尽办法斩断你两的这点关系哩。侬年纪轻轻,但活得不容易。侬真正尝过做女人的滋味。侬晓得日子怎么过就会发,怎么过就要败。只有侬这样的女人跟宗三在一道,我促才放心,我伲这些把自己一生一世都交把了谭家的女人,现在只能指望啥人?只有指望他这位小爷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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