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趟来京,除了十几个家人充当随从,他还带着平日养在府中的四五个家妓,雇了一艘官船,沿运河到通州上岸,然后换乘马车入城,把苏州会馆的一栋楼都给包下了。下午,他命令所有随从都留在会馆里休息不准出来,自己一个人跑到街上闲逛。不想在李铁嘴的测字馆中,花钱买了个天大的不愉快。
出了测字馆,邵大侠又重新走回北大街,正兀自闷闷不乐地走走停停,忽然听得迎面有一个人说道:“哟,这不是邵大官人吗?”
邵大侠抬头一望,只见说话的人三十岁左右,方头大脸面色黧黑,耳大而无垂珠,一双雁眼闪烁不停,穿一件紫色程子衣,脚上蹬一双短脸的千层底靴,头上戴一顶天青色的马尾巾,巾的侧面缀了一个月白色的大玉环。偏西的阳光,把这只大玉环照得熠熠生光,十分抢眼。邵大侠看这人有些面熟,却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
“嗨,邵大官人可是把我给忘了,”来人操着一口纯正的京腔,“我是宝和店的钱生亮。”
这一说,邵大侠立马就记起了,这钱生亮是宝和店的二掌柜。去年春上,曾跟着宝和店的管事牌子孙隆去南京采办绸缎,与邵大侠开的商号有生意来往。邵大侠陪着孙隆在南京、苏州、扬州玩了十几天,这个钱生亮一直跟着。
“啊,是钱掌柜。”邵大侠赶紧抱拳一揖,“瞧你这一身光鲜,我都不敢认了。我还说明天去看望孙公公,顺便也看你。”
钱生亮答道:“多谢邵大官人还惦记着我,不过,小人已离开了宝和店。”
邵大侠一怔:“宝和店这样一等一的皇差你都辞了,跑到哪儿发达了?”
钱生亮看了看过往的路人,小声说:“小人现在武清伯李老爷家中做管家。”
武清伯李伟,李贵妃的父亲,隆庆皇帝的岳丈,皇太子朱翊钧的外公。算得上当今朝中皇亲国戚第一人。一听到这个名字,邵大侠顿时眼睛发亮,当下就拉着钱生亮,执意要找个地方叙叙旧情。钱生亮说出来帮武清伯办事,不可耽误太久,要另约日子。邵大侠不好强留,当下约定让钱生亮引荐,过几日到武清伯府上拜谒李伟。
当街与钱生亮别过,邵大侠从测字馆中带出来的懊丧心情顿时被冲淡了许多。他简直觉
得这个钱生亮就是上天所赐,通过他牵上李伟这条线,再让李伟影响女儿李贵妃。即使隆庆皇帝龙驭上宾,高拱失了这座靠山,李贵妃还可以继续起作用保高拱的首辅之位。“这是天意,高拱命不该绝……”邵大侠一路这么想来,走到方才路过的那座茶坊门前,冷不防后面冲过来一个人,把他重重撞了一下,他踉跄几步站立不稳,幸亏他眼明手快,抓住一根树枝才不至倒下。他抬头看见撞他的那个人跑到街口一拐弯不见了,正说拔腿追赶,忽然后面又冲上来几个人,把他扑翻在地,三下两下就拿铁链子把他绑得死死的。
邵大侠扭头一看,拿他的人是几位公门皂隶,腰间都悬了刑部的牌子。
“你们凭什么拿我?”邵大侠问道。
内中一个满脸疙瘩的差头瞪了邵大侠一眼,恶声吼道:“老子们布了你几天,今天总算拿着。”
听这一说,邵大侠一笑说道:“差爷,你们想必看错人了。”
这时一位老汉跑来,差头问他:“老汉你看清,在流霞寺***你黄花闺女的,可是这汉子?”
老汉只朝邵大侠瞄了一眼,顿时一跺脚说:“是他,正是他。”说着就要扑上前来殴打。
差头把老汉隔开,对邵大侠说道:“好歹你得随爷们走一趟了。”
说着,也不听邵大侠解释,将一个先已预备好了的黑布头套住邵大侠头上一笼,推推搡搡,把邵大侠押往刑部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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