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能长老,你觉得张居正真的有宰辅之命么?”
觉能已看出李延神情恍惚,似有难言之隐。心想这在失意之人在所难免,但为何总要围绕张居正谈话,倒叫他费解。略作思忖,答道:
“张居正现在不已经是阁老了么?”
“阁老与宰辅还不一样,宰辅是首相,如今的宰辅是高拱,张居正只是一个次辅而已。”
李延一番解释,觉能听得无味,只依自己的思路回答:“当年沈山人与张居正究竟谈了些什么,老衲无从知道。但张居正在祝融殿里抽的那支签,倒有人把那签文抄来送我。”
“签文如何说?”
觉能想了想,念了四句诗:“一番风雨一惊心,花落花开第四轮。行藏用舍皆天定,终作神州第二人。”
李延仔细听过,说道:“这签诗倒是明白如话,只是不知藏有什么玄机。”
觉能回答:“玄机在第二句与第四句上。人生十二年逢一个本命年,即一轮。四轮加起来是四十八岁,这是第二句中的玄机。第四句其实也没有什么玄机。神州第一人是皇帝,在皇帝一人之下,万民之上的是宰相,就是本朝的首辅。神州第二人即是首辅。”
李延惊诧地说道:“张居正今年正好四十八岁,难道他要当首辅了?”
觉能目光一闪,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这是天意。”
李延顿时觉得周身冰凉。觉能看到李延脸色大变,也是疑惑满胸。但他谨守出家人本分,无心打探别人隐情,倒是李延按捺不住,沉默一会儿后说:“觉能师傅,你看在下近期内是否有灾?”
觉能歉然一笑,答道:“李大人,方才老衲已经说过,尘世间吉凶悔吝之事,老衲一概不去预测。”
李延以为觉能推诿,仍央求道:“觉能师傅若能为在下指点迷津,也不枉我到福严寺走这一遭。何况佛家人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觉能停止拨动手中念珠,盯着李延说:“李大人此话言重了,你如今解甲归田,好端端作天地间一个闲人,如何要人救命?”
李延长叹一声,欲言又止。觉能接着说:“今夜月白风清,不知李大人可否有兴趣,陪老衲出去走走。”
“去哪里?”
“我们这寺院后门外,掷钵峰上有一个台子,是当年李泌登高远眺之地,那里至今还留有一块大石碑,镌刻着李泌亲书的‘极高明处’四个大字。”
“极高明处?”
“对,极高明处!”觉能说着站起身来,探头看了看窗外月色,悠悠说道,“到了那里,你就明白李泌为何会写这四个字。”
李延深深吁一口气,说道:“我随你去。”
两人走出寺院后门,沿着院墙一侧迂回而上不过百十来步,便看到几株盘龙虬枝的古松,挺立在空皎洁的月色之中,古松之旁,是一个两丈见方的平台,有一方石桌和四个石凳。
“这就是极高明台?”李延问。
“这就是极高明台。”觉能和尚说着伸手朝上一指,“你看,那就是李泌留下的石碑。”
李延顺手看过去,果然看到挨着岩壁立了一块大碑。也就在这时候,几乎两人同时都看到了,碑底下盘腿坐了一个人。
“咦,有人!”
李延一声惊叫,连着后退几步。觉能和尚合掌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站在原地说道:“不知是何方高人,深更半夜坐在这里,吓着了我们寺中远道而来的施主。”
那人盘腿坐在原地不动,开口说话,声音中充满不可抗拒的诱惑:
“请觉能上人恕罪,我专在这里等候你们寺中这位远道而来的施主。”
“你是谁?”
“不要问我是谁,我是天地间一只孤鹤。”
“孤鹤?”
“那就叫我孤鹤吧。”
凭感觉李延觉得眼前这个人并非歹徒。他定了定神,走上前来问觉能:“你不认识他?”
觉能摇摇头。
“孤鹤”又开口说话了:“李大人,我等你已经很久了。”
李延小心答道:“我不认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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