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手本呢?”
“在这里。”
徐爵从怀中掏出手本,冯保抬手做了一个手势,徐爵这才敢起来,双手把那个手本递了上去。冯保抖开来看,只见那手本并不长,仅两个折页,但所写内容却非同小可,正是揭露徐爵如何让南京工部主事胡自皋出银三万两购买那串菩提达摩佛珠。其中一段“查胡自皋身为朝廷命官,却不思报效国家,整日钻营,不惜斥重金贿赂内,以三万两银购买菩提达摩佛珠送与冯保之家臣徐爵。犹为可笑者,此佛珠乃不法之徒造假诳骗,三万两银子所购之珠,实值不过铜钱一串耳。”读到这里,冯保不禁雷霆大怒,把手本朝案桌上重重一掼。徐爵知趣,早已重新回原地跪好了,冯保咬牙切齿骂道:
“徐爵哇,徐爵,俺让你往南京走一遭,谁知道你给俺抓了一把屎回来。”
“老爷,”徐爵揉了揉鱼泡眼,哭丧着脸说,“奴才知罪。”
“这事儿怎么起先一点风声都没有?”
“有,是奴才不敢告诉老爷。”
“大胆,这种事也敢隐瞒。”
“奴才实不敢隐瞒,”徐爵吓得额头挨地,撅着屁股答道,“奴才是想事情办妥了,再禀告老爷。”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经不住冯保这么逼问,徐爵便讲出了购买菩提达摩佛珠的后续故事。
却说徐爵那次自南京归后,就一直与胡自皋保持热线联系。一日收到胡自皋的来信,告之那串菩提达摩佛珠可能有假。南京城里,本来就有一些制造假古董的高手,他们仿制古瓷古画,几可乱真,更不要说那串谁都没有见过的菩提达摩念珠。徐爵听后大惊,连忙派了两个人前往南京,会同胡自皋一块去找那位出卖佛珠的师爷。哪里还能找得到?听周围人讲,那位师爷赁居藕香斋,前后也不到一个月时间,因此街坊谁也说不清此人的来历踪迹。徐爵这才感到,“师爷”在南京的出现,原是专门为了设局骗卖“佛珠”的。他知道此事如果败露,冯保定不会轻饶他,唯一的解决之道,是找到那位“师爷”,追回三万两银子。偌大一个南京,找寻一个人尚且不易,何况此人说不定已经逃逸。江南之大,寻此“师爷”更是如同大海捞针了。亏得徐爵胆大心细,敢于仰借冯保的势力动用东厂布在江南的耳目,通过红黑两道,硬是把躲藏在苏州府直镇的那位“师爷”提溜了出来。这种事不便上官府过堂,徐爵手下人把“师爷”弄到沉湖边上一座荒寺鞫审。“师爷”开头嘴硬,硬是不承认造假,一顿刑罚下来,“师爷”架不住,只得承认那串“菩提达摩佛珠”的确是他一手造出的。所谓一百零八颗舍利子,全都是羊骨头经打磨特制而成的。好在那一张三万两的银票兑出后,分文未动。徐爵手下人便取了这三万两银子,径自在苏州府换成了银票。然后把那位“师爷”押到船上,划进苏州边上的沉湖,绑着石头丢进湖底喂鱼了。两位办事人昨儿夜里才赶回京师。
听完徐爵的述说,冯保一方面觉得这事办得窝囊,一方面又觉得徐爵还是一个肯做事的好奴才,蹙着眉毛想了一回,问道:“银票呢?”
“在这哪。”
徐爵又从袖口里抠出那张银票递了上去,冯保只瞅了一眼,并不接银票,说道:“拿回府入账吧。”
“是。”徐爵又把银票放进袖中藏好。
冯保示意徐爵找个杌子坐下,他自己靠在罩了九蟒朝天的黄缎套子的太师椅上,闭目养了一会儿神,然后又拿起那个手本看了一遍,问:
“蒋加宽何许人也?”
徐爵回答:“奴才查了一下,此人是隆庆二年的进士,虽与高拱无师生之谊,但他是河南南阳府人氏,与高拱是同乡。”
冯保点点头,又问:“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徐爵从冯保的脸上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因此心里头一直紧张,这时便谨慎地回答:“听说这件事是一个叫邵大侠的人捅出来的。”
“邵大侠?”冯保眼中贼光一闪,这个名字他是熟悉的,“他怎么知道?”
“邵大侠此人在南京极有势力,红黑两道都吃得开,可以说,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果真如此吗?”冯保阴沉沉追问了一句。看到徐爵张口就要回答,他摆手制止,又问道,“今天送进来的折子,还有什么要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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