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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死亡的主题占据了大多数人的头脑。谭卓死于一个人渣的飙车事件，邓大死于不屈淫威的修脚刀，卢武铉死于家乡山崖的纵身一跃，两百余人死于大洋上空突然失踪的飞机。昨日同一天内，中央台的“国脸”死于淋巴癌，河南的二十个农民死于“强对流天气”，成都的二十五位市民死于大火烧烤的公交车，重庆的更多山民死于一场山体滑坡……

此是公知公认的一些死亡案例，当然还有静悄悄的别样案例。前日我一位朋友的妻，我才和她通过话的，却匆匆离开尘世；昨日梦见多年前即已故去的生母与姑父，一则满面含笑将我迎候，一则挥舞橼笔写大字；今日我听某教授哀叹，他们本家的男子，最大没超过七十七岁，而他已年届七十；我成都的弟妇打来电话，说成都公交车的大火与鲜血，委实让人惊悸……

世人还没能忘记去年汶川夺去十万性命的强震，川人、成都人及死难者、伤残者的亲人更是感同身受。而当年非典所致的恐慌、南亚大海啸对三十万人的席卷、美国飓风的纵横肆虐、缅甸大水中的无助生灵，以及当前正在潜伏、疾行、不时爆发的流感或手足口病等等，似乎一边使人痛彻感知死亡的如此切近，又一边使人对死亡心生麻木，不欲深思由生到死的根本因果及由死到生的解脱途径。

有人说，人都是要死的，包括孔子、老子、耶稣、释迦佛等等在内；故死神之于众生，绝对平等；故死亡之于个体，并不可怕；故猝死之前的名利、情意、享乐、感觉等等，才是存活的实质意义，才是摆脱死亡恐惧的切实途径。于是，“宁愿花下死，做鬼亦风流”，“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生一世，草木一春”，“杀人不过头点地”，“此身一去万事休”等等，便成为许多人的“生存哲学”，受用得很。

其实，人因何而死、死后何往的命题，并非谜中之谜。至少我们知道，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死法，或老去，或病亡，或自尽，或他杀，或天灾，或人祸，虽不一而足，却决非偶然。接着我们知道，不同的人死前有不同的状态：孔子预知死亡的来临，且知死后将葬往何处；苏格拉底坦然喝下一碗毒药，决不愿意委曲求全以逃生；老子骑青牛而西，无人知其所终，却又留下返驾青羊宫的神迹；耶稣意志坚定，欲以肉身之死为众生赎罪，再以复活的方式强调“上帝之子”的身份；释迦佛及诸多大德高僧，涅槃时的先知先觉与从容不迫，涅槃后的肉身不腐或神奇舍利，至今令人叹为观止。其他如卢武铉之死，是欲以死谢罪，死得明明白白；谭卓等人之死，多是突如其来，多在意料之外；癌症病患之死，身受无边罪苦，先已生不如死；老死牖下之人，算得寿终正寝，似乎人人称羡。

人之如何死去，显然与死后何往相关。宗教中有天堂、地狱、尘世轮回之说：但丁的《神曲》，便将生命死后所处地狱、天堂情景及其因果予以历历再现；中国民间对阎王诸殿的传说与刻画，无不栩栩如生，有板有眼；华夏史册之上，有关轮回、报应、未卜先知的实例多如牛毛；唐山大地震中，一些劫后余生的人们，都对死亡状态下的灵魂飞升作过惊人一致的描述；世间各地关于佛光万丈、圣母流泪、诸神显灵、幽灵浮现、鬼魅附体之类的实证与传说，此起彼伏……对此，有人坚信不疑，有人半信半疑，有人全盘否定。当然，前者必有信仰的基础或切身的见闻，后者必以无神论、唯物论或进化论为指导，中者乃处疑似暧昧之间，欲以“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的标准来评判。

再说从生到死的因果。老子讲道德，予人以返本归真、超凡入圣的通天路；释迦佛传法，欲度众生往超三界，从此不再入轮回；耶稣施教化，要救沦落尘世的子民到天国……觉者的使命如此，自然不会如常人一般死亡，身后也必往其境界所在的殊胜时空。孔子讲做人，留下“仁义礼智信”的纯正标准；苏格拉底捍卫真知，当然不会苟全性命；岳飞被害于风波亭，却有“天日昭昭，天日昭昭”的通明话语——他们对待死亡，同样清醒而透彻；他们所要返归的地方，同样高远而宏伟。秦将白起被赐死之时，知道此乃坑杀赵国四十万降卒的报应；汉臣苏武被单于投入雪窖，无衣无食，却历多日而不死，乃被视为神人；东海孝妇遭冤杀，遂有六月飞雪、大旱三年的异象——足见谁当因何而死、如何而死、死而何如，皆出自必然，皆毫厘不爽。

从生到死，死而复生，其间有善恶、有正邪、有是非。然而善恶、正邪、是非的标准，本由天定、由神定，并由身入尘世的觉者、圣子与君子界定，决非由人的好恶、主义或运动说了算。尘世的生命，都有非同寻常的来历，都有与生俱来的使命，都有出自先天本性的期待。然而，一旦为表面的物质与物质化的观念圈套，人就日渐失却良知与自我，只是成为生活的、集团的或变异思想的奴隶，所以也就只能不知不觉、不明不白的走向死亡或毁灭。

有无耻文人说，地震中死去的孩子，在坟墓中都还在赞颂新时代，“纵做鬼，也幸福”；因为十三亿人都在为其祈祷，死后便可成为菩萨——他们不仅在将自己的灵魂出卖，更将相关生死的天道亵渎，当然也使自身在从生到死的路上飞奔。一路飞奔往死地，是今天许多人的常态。其中包括谎言、暴力、仇恨的炮制者与跟随者，也包括不信神佛、道德败坏、善念无存的每一人。此无身份、阶层、贫富、官民之类的差异，所有生命一视同仁。



2009-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