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赶走了?”张清兆小声问。
道士拨开那堆纸灰,捏出那枚黑糊糊的古铜钱,说:“你要把这个东西埋起来,必须埋在八里以外的地方。”
张清兆接过那枚有点烫手的古铜钱,装进了口袋,说:“我现在就去。”
道士说:“不,要在半夜埋,十二点整。而且,必须是你一个人去,不能带别人。”
张清兆犹豫了一下。
道士似乎洞察了他的胆怯,说:“不用怕,你埋了它就没事了。”
张清兆点了点头。
“埋它的时候,你要不停地念叨一个口诀,三遍。”
“什么口诀?”
“——日落西山黑了天,阴曹地府鬼门关。无头无脚朝前走,永生永世不复还。”
张清兆默默背诵。
“记住了?”
“记住了。”
停了停,张清兆说:“我可以开我的车去吗?”
道士说:“没问题,他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车里了。”
张清兆忍不住问:“刚才那笑声和哭声……”
道士把食指放在嘴前,“嘘”了一声:“你千万别问。”
天黑后,张清兆想先睡一觉,养足精神,可是,他怎么都睡不着。好不容易熬过了十一点,他爬起来,一个人走出家门,开车走了。
因为王家十字在西郊,他朝东开。
一路上,他还是不放心后座,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
后座空着,可是他依然感觉那上面坐着一个看不见的人,正冷冷地和他对视着。
本来,他想把这枚古铜钱埋得远远的,最好埋到荒郊野外去——尽管道士没说,但是他怀疑那个死在车轮下的人就藏在这枚古铜钱的方孔里。可是他没有那个胆量。
将近午夜,路上基本没有车辆和行人了。
他越开越觉得恐怖。
他怕再看到一个穿雨衣的人踽踽行走在路旁。
他怕再看到一个穿雨衣的人突兀地出现在十字路口,背对着他,纹丝不动。
他怕再看到那张石膏脸突然出现在后座上……
约莫着已经开出八里路了,他不敢朝前再走了,开始在马路上来回兜圈子。
终于等到了十二点,他把车停靠在路边,下了车。
他走到一棵树下,用小铲子挖了一个坑,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那枚古铜钱,看都没敢看,就把它扔了进去,三下两下填上土,用脚在上面狠狠跺了几下,马上离开了。
他回到车前,拉开门,首先探进脑袋朝后座看了看,确定没有人,才把身子全部钻进去。
朝回开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埋铜钱的时候,忘了背诵那个口诀!
他的心蓦地缩紧了,急忙掉转车头,想回去找到那个地方,把它挖出来,念叨着口诀重新埋一次。
可是,他转了半天,怎么都找不到那棵树了。
刚才,他慌里慌张的,根本没注意那棵树的特征。
而且,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了……
完了,假如这个恶鬼从土里爬出来,再一次附上他的身,一定会变本加厉,更加可怖。
因为他曾经找道士来作法要消灭他,而且要让他“永生永世不复还”!
张清兆的心一下掉进了万丈冰窟。
张清兆感觉到大祸临头了。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时,王涓已经睡了,母亲在焦躁不安地等着他。
她见儿子进了门,急忙问:“埋了吗?”
“埋了。”
“没什么事吧?”
“……我忘了说口诀了。”
母亲愣了愣,说:“那怎么办?”
“你再找找那个道士,问问他,还有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
“好吧,我明天就跟他联系……”
第二天,张清兆一起来就听见母亲在给那个道士打电话:“喂,是鸿雁旅馆吗?请找一下203房的老张。”
对方说老张不在房间里。
母亲说:“一会儿他回来,你让他给我回个电话,谢谢了。你说张清兆就行了,他知道。”
放下电话后,等了很长时间,也不见那个道士回电话。
母亲心急如焚,又打电话到鸿雁旅馆,对方说他还没有回来。
母亲等不及了,说:“我去旅馆找他!”
张清兆说:“妈,我去吧,你在家照看王涓。”
母亲想了想说:“好吧。”
鸿雁旅馆离张清兆家不太远,张清兆开着车很快就到了。
这是个半地下旅馆。
张清兆刚要走下去,就看见那个道士背着帆布包急匆匆走上来。
“先生!”他叫了一声。
道士抬头看了他一眼,愣了愣:“你怎么来了?”
张清兆不好意思地说:“昨天我埋那枚铜钱的时候,忘了念口诀了……”
道士不安地朝两旁看了看,低声说:“我帮不了你了,以后再联系吧!”
“你要去哪儿?”
“我已经掐算出来,我要遭难了,必须马上离开这儿!再见!”道士一边说一边急急地走开了。
张清兆傻站着,六神无主地叫了一声:“先生,那我怎么办?”
那个道士突然停住,转过身,低低地说了一句:“只要你记住我一句话,就不会有麻烦——提防小人!”
说完,他转个弯,不见了。
张清兆反复叨念着这句话:提防小人,提防小人……
王涓离预产期还有几天时间。
可能是劳累过度,这两天,母亲总是感到头昏,张清兆就让她先回老家休息一下。
就在母亲回老家的这天晚上,王涓的肚子突然痛起来,开始爹一声娘一声地叫。
张清兆不知道该怎么办,急忙把她扶下楼,上了车,匆匆开向医院。
下雨了,很大。
张清兆忽然有个预感——他和他的孩子,将在这个阴雨绵绵的日子见今生第一面。
他们来到了最近的第二医院,顺利地办理了住院手续,张清兆把王涓扶进了产科病房。
这是个大病房,总共有八张床。
不过,除了王涓之外,只有两个孕妇,年纪和王涓差不多,好像都是农村人。
她们都静静躺在那里。
一个丈夫在给老婆削苹果,一个丈夫坐在床边轻声跟老婆说着什么。
雨打窗子,“啪啦啦”地响。
病房的来苏水味道很浓,还掺杂着一股不好闻的气息。
一个戴口罩的女医生进来了,她来给王涓做检查。她挥挥手,把三个丈夫都赶出了病房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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