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针指向了5点,老钟缓慢而沉重地敲了五下。外边还是黑蒙蒙的,我翻身起来,洗掉了额头上的血,凉水浸的伤口生疼。“不能再在家里待了”,我想着,带着我的宝贝书和我所有的粮票、钱偷偷溜出了门。 出门后我长吁了一口气,固执而坚决地迈开了脚步。一阵寒冷的风迎面吹来,头一阵剧痛,我想:“爹下手真重,不就考个试吗?” 一个多月前,村里的广播说高考恢复了!我激动的流了泪,我是多么想上大学啊!但是我的出身不好,我爹是地主成分,群众推荐从来没有我的份。有时候看见村长的儿子回来时一脸的骄傲,我就难受的躲在屋里偷偷的哭。平时在地里没农活的时候,我就躲在屋里一遍一遍的看那已经破烂的书,梦想着有一天能凭着这些进入大学。 恢复高考,天大的好消息,我想把我去考试的消息告诉家里,却不敢。爹是地主,这十年来没少挨批挨斗,在“大革命”里最吃亏的就是地主和文化人了,他就是想让我老老实实在家里和他种地,多赚几个公分贴补贴补家里。爹知道消息后也问过我,我支支吾吾的不知道咋回答,爹又一脸严肃地警告我:“哪儿也不许去,老老实实在家种地。”我含含糊糊德点了点头,啥也没说。但还是按捺不住想上大学的渴望,就干完活后偷偷摸摸地看点书。 这不,昨天我躲在村子打麦场的麦秸剁后面看,让我爹抓了个现行。他用那黝黑有力的大手一把把我提溜回家了,他一脸铁青,一直在抽大烟,一口口的,吐出来的好像不是烟,是他的无奈,他的委屈,他的气愤。他缓缓开了口:“你老实说你想干啥?”我毫不犹豫的说:“爹,俺想上大学,有出息。”我爹猛然一拍桌子说:“有啥出息,你没看见那些文化人,你还没看见你老子过的啥日子吗?”我心一横说:“现在时代变了,我长大了,您也不用管我了,我就是要去考试。”我爹气得脸都扭曲了,顺手把手边的茶碗扔了过来,我躲不及,被砸中了额头。暗红粘稠的液体在我头上涌动,我爹走进看了看我,啥也没说就背着手走了。 我一夜没合眼,盘算着已经十二月份了, 还有十几天就考试了,想考试,眼下只能出走了。 于是,我逃了出来。 凛冽的西北风像刀子一样割着我的脸,头上生生的疼,身上瑟瑟发抖,后悔没多带件衣裳。我抱书的手不觉又紧了紧。白天我走一段,看一段书。晚上黑模糊的,只能倒地睡觉。我睡在庄稼地里,以前秋天的时候,我经常在地里守夜,对地格外的亲近。这样走了大概三四天,就到了县城,身上的粮票花的差不多了,我心想“不能再花了,得留着点到考试那天吃。”报完名后,我在城边上找了一家破庙安身住几天,最让我高兴的是我在庙里找到了几根半截的蜡。我手舞足蹈好半天,这意味着晚上我可以办“大事”了。 到了之后的第三天,我饿的实在没气力了,就躺着睡觉,而得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半晌,进来一个歇脚的和我爹差不多大的人,看见我吃了一惊说:“哪里来的娃儿,你在这里干啥?”,一阵酸楚涌上心头,我再也忍不住了,嚎啕大哭心想考个试咋这么难!这副蜡黄的模样吓坏了他,他一脸窘迫地说:“娃儿,你别哭啊,有啥难处跟叔说,叔帮你排解排解。”我边抽噎边说:“叔,俺想参加高考上大学啊……”,听完后,素未谋面的叔把他身上预备的干粮全给了我,怕我不要还说:“叔还有粮票,娃儿你收着吧,以后与出息了比啥都强。”拍了拍我的肩膀就走了,我又不禁流下了眼泪。 几天后,在一个大雪纷纷扬扬的寒冬日子,我揣着一颗炙热的心,顶着凛冽的风昂首挺胸地走进了考场。 1977,寒冬时节,就这样,我进入了我的大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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