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是被罢黜的官。 初入朝堂的他意气风发,信心满满要为朝建功立业,却因不懂得变通,只三个月便被推出去莫名担了贪污的罪名。 直到金銮殿上,他方知始末,怨愤之下突然明白过来。 自己被恩师卖了。 昨日还与他笑言国舅爷新娶的小妾颜色不好的恩师啊。 他娘的。 涌上心头的自嘲,向那高高在上的皇帝狠狠一叩首,默认罪行。 因并未狡辩且资历尚浅,竟免了斩首之罪,只落得罢黜,永世不得为官。 前半生为之努力的仕途至此已绝。 却仍要感激皇恩浩荡。 啧。 铁匠原本想效法名流狂士,便入了烟花之地醉生梦死,然几日下来因白吃白住被人扔在街头用乱棍打的半死,方才惊觉自己原是不够钱过日子的。 辗转半年,铁匠方沉下心,在一个略偏僻的村庄做了打铁的行当。 他无心打铁,更无心与人客套,日子很不好过。 铁匠有过心灰意冷的时候,亦有重回神采的时候。 但皆抵不过一日三餐的现实。 懂得彻底,铁匠觉得自己真是识时务的俊杰。 他在铁匠炉旁搭了个小棚,白天做茶棚来填补进益,晚上便自己住。 有吃有住,生意好时,还有肉吃。 伴随叮叮当当的打铁声,铁匠觉得自己过的也不赖。 往来于乡村镇子,愿意搭理铁匠的人越来越多,总是走到了新的开始。 往事一日日淡忘,愤恨也一天天化解。 这天来定做兵器的是一个剑客。眉目谦和,温文尔雅。 他不喜言语,只坐在一旁,和铁匠一同听旁边茶亭的人聊着趣事。 哪门少主娶了妻,哪家女儿颜色好。河东征税又高一层,河西御史被罢了官。 正在一旁啃大饼的铁匠心里蓦地一空,心想他娘的,真晦气。 剑客来的次数越来越多,铁匠渐渐与他结交,发现二人才学见解皆投。 即便往事绝口不提,却还是愿意与他闲话几句,再顺便骂骂老天。 剑客离开那天未留半句话。 铁匠愣神许久,猛地向火烧的正旺的炉子吐了口痰,他娘的当真流年不利,所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这日正要收摊,一群手持兵刃的人围住了他,口中呼喝的是个陌生名字。 铁匠觉得自己倒了血霉,连声大叫认错了却无人理睬。 只能奋力一搏。 打铁的生涯却并未予他属于武将的神威。 最后一刻对方发觉伤错人,并未多余看一眼气息奄奄的他。 铁匠倒在血泊中,有几分想就此放弃。 可如此丢人现眼,他不甘。 铁匠终于挣扎着爬起来,在昏暗的油灯下查看着自己的伤势。 刀伤十几处,深处可见白骨,重处终生无医。 但他不在意。 总能解决的。 扯了块布,先缓缓擦去被毁损的半面脸上浓稠的血。 半年后,铁匠再次打开门做生意。 横在侧脸上疤痕扭曲可怖,握住铁锤的右手会颤颤巍巍,无力似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似老了二十岁,但比铁匠预计的好。 若是再过些时日,便复原的更好了。 他心里盘算。 一个人的岁月真是好,什么事都不需要急忙。 铁匠闭目站在正午的阳光下,四周暖洋洋的让他萌生了想娶个媳妇的念头。 顺势一抬头,太阳猛烈的刺的眼睛生疼。 真好,他扯起嘴角笑笑,还能被阳光晃了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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