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出差到省城西安,都要来到西大门口久久仰望,好像昨天还穿着一双拖鞋,在校园里来回转悠。掘指算去,已是杳然难觅的几十个春秋了。径直走向那十分熟悉的校门,却受到校门口保安员声声盘问,情怯门外,那种自居对西大主人翁意识,受到了深深伤害。 记得那年秋天,沉甸甸的一天下午,一个土里土气的乡八佬被接生车送进了西大。于是,四年时间一年又一年地教化我,塑造着我。那时,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西北大学是一间历史悠久的名牌大学。第一次拿着碗筷上学生大食堂,第一次登上上下铺的上层,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想着不易踏上的黄金路该怎么走。 第一次走进图书馆,看到那排山似的书,激动的心怦怦直跳。见世面太小了,原来只听说过的《三国演义》《红楼梦》《水浒》《西游记》,今天都在书架上排放着。象以前从田间劳动归来,面对着饭菜虔诚地在衣服上蹭了蹭两下手一样,我竟又虔诚地在衣服上蹭了蹭手把书小心拿到手里,且还不住地看那一脸严肃的图书管理员。读啊读,一本接着一本,四年还未把图书馆的书读完一架。从上大学的第一天起,就想入非非地当一位作家。四年的折腾,磨练着意志,沉淀着体验。记得报刊上把自己的文章变成铅字,便笑咪咪地拿着报刊,走进复印室,复印上几份寄给亲朋好友。 那年春天,天下着细蒙蒙的雨,我领到八十四元稿费,幸福地站在校园里。忽然,一位同班女生走了过来,她撑着一把漂亮的花伞,问我干什么?我又觉得脸红,没有告诉她。只见她把雨伞移到我的头顶上为我遮雨,我觉得害羞,甚至有些腼腆。从没想过,大学四年后,就是这位女同学成了我风雨交加里的患难知己。后来,当我的散文《悸动的心》在文学报上发表后,被两家杂志转载的消息传开,全班同学掌声雷鸣。特别是南方来的同学念人,他是广东文艺界最年轻的散文作家。念人看到我这篇散文写得不错,有一定的散文写作功底,于是,他就大力鼓励我从事散文创作,并亲自为我所写的散文进行修改指正,使我的散文不断在报刊上发表。从此,我也渐渐与散文结下了缘。 在大学,我学的专业是中文系,同学们学习热情很高,好像中文系就是培养作家的摇蓝,天天都抢着到阅览室去读书,人人都胸怀大志且自命不凡。有的同学读诺贝尔文学全集,有的读东西方名著,有的在写诗歌、写散文、写小说,有的组办文学社。那个四川的同学竟把第一份作品寄给《人民日报》主编,可主编从没给他回过半个字。对此,一大批投稿者一天比一天少,后来,他们大部分退出这场轰轰烈烈的马拉松赛,跌入到无限怅惘和迷茫里。他们怨天怨地,怨生不逢时,一提起写作就唉声叹气,一提起投稿就说投稿者傻太累,其实在每个人心里是多么希望生活会有个好转机。 那人生的转机是什么?回忆起在西大的学生宿舍,那是冬天,一下子觉得不寒而栗。带着个薄被真不暖和,又不想穿那土里土气的棉袄,大雪天里只穿件毛衣。四年四个冬天,四年经常感冒,常在外面穿一件旧风衣到处游逛,心却极度的寂寞。 西安,我确是无人可找,无亲可串,逛完了就蜷缩在床上,仍然念念有词地读着文学。床铺上的那个同学是西南人,四个冬天,只穿一条线裤子与牛仔裤缩到腰到处奔波。我担心地问他冷不?他说不冷,可几次我见他青鼻豆儿不能自拔却一本的满不在乎。人家吃饭的时候,他躺在床上把一本本的书读。记得最清楚的是,他有一次拿着本艾略特的《四十四重奏》,热情地朗诵那首著名的《荒原》,他的内心里充满了巨大的渴望。这渴望与失望交织了整整四年。我想念那些曾经为我抄过稿的同窗,想念和我一起谈天说地的同学,即使今天没有成功,心里的惦念总是那么炽热。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每每向着点点灯火,追忆着逝去的时光,逝去的良辰美景,也在遗憾着,深深地遗憾着在那良辰美景中的虚度。该用的功没有用,该念的书没有念好。待到知道做学问的时候,大学毕业渐近尾声。西北大学已把我们推向最后的门槛。为了友情哭着恋着,为了分配闹着骂着。可一切都过去了,西北大学永在我们的心中。 当我们走向社会,程咬金的三板斧往往经不起推敲,大庭广众之下弄了个面红耳赤,人称肤浅,又称轻浮。此时此刻,想起大学的时光该是那么宝贵啊!人生不再,沧桑渐添。 西大,给我们留下了难尽的感情。就是在梦中,也往往把我带回西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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