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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1-12-17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体育官网手机登录不了 点击:


他从衣服内侧口袋里摸出一支黑色百乐画笔。他在将笔交给我之前,宣示性地把玩片刻。

“我一定会把它还给你。”我向他保证。

但他只是摇摇那颗聪明过人的头,说他最不匮乏的东西就是黑色画笔,尤其在这遥远的岛上。我对他表示衷心的感谢,然后我们再度自我介绍一番,比在机场上的会晤更加仔细。

我设法简短介绍自己的野地研究,他很留心地听着;确实非常用心。现在我已经有了一把年纪,对人们的留神注意有了全新的感觉,他伸出手自我介绍:

“约翰?史普克!”他说,“作家,英国来的。”

“你在这里写什么作品吗?”我问。

他摇摇头解释道,是英国广播公司派他到岛上来参与一个电视节目的制作,谈跨越千禧年的主题。他带点讥讽地说道,他们认为这是未来起始的地点,比英国千禧年的起始时间整整提前十二个小时。他同时提到他写的几本小说,其中之一被翻译成挪威文。

我再度谢过他的笔,正打算回到我的餐桌,他快活地呼唤道:“写点漂亮的东西……”

我迅速转身,他附带说道:“……并代我致意。”

唉!我不知道,薇拉,或许我该转寄这位富裕英国人的心意给你,虽然我当时并不是真的要写信给你。

但我此刻正在写信给你,关于我在马拉福植物园第一个晚上的经验,那么你会比较了解几个月后在沙拉满加发生的事。

比尔想尽办法要罗拉离开她的《寂寞的星球》。她那实在有限的反应,似乎就只是要制止这位晚餐同伴要求谈话的入侵意图。

那对年轻的新婚夫妇隔着沙拉盘,狼吞虎咽地亲吻着,这再度让我想到食人族的习性。我自己国家的文化在社交上,是可以接受公开吸吮舔弄别人,即使隔着餐桌。但是比较不能改变的饮食活动就会有禁忌。我想象在传统的斐济文化里或许正好相反。在这里,当众公然亲吻是不行的,用餐时刻自然也不应该。另一方面,食用人类内脏则是可以接受的行为。

那位意大利人寂寞地望着他那杯红酒,所有在场的人当中,他看起来是最苦闷的一个。他望着那对年轻美国夫妇时,满眼的心事,让我想到无主的野狗。

我再度入座,听见荷西谈到“单调的异国风味”。接下来的轻声低语无法捕捉,但是接下来荷西所说的话显然挑动了这位红衣女郎,因为下一刻她开怀笑了起来,身体坐正,言之凿凿地演说如下:

“整个世界充满了渴望。事物愈是强大有力,愈能感觉缺乏救援。有谁能听到沙粒的声音?谁会侧耳倾听蝼蚁卑微的渴想?假使一切皆不存在,一切便无所求。”

她的眼光曾在厅内游移数回,但她总是迅速转回头,因此几乎不可能注意到我正在写下她所说的每一个字。她不知道我会讲西班牙文,也无法肯定我能够清楚听到她的话语,她只知道我或许正忙着作笔记,描述我在大洋洲研究的各种蜥蜴。

有好长一段时间,我得让自己满足于捕捉到那断断续续的对话,红黑之间压低音量的嗡嗡声响:“小精灵愈是接近永恒的灭绝,谈话愈是毫无意义。”安娜提出自己的主张,边质疑地望着她的配偶。他说:“没有伤心欲绝的小丑,没有这般的异常现象,小精灵世界将和秘密花园一般,隐密而无法看见。”

我隐隐约约地怀疑,我偷听到的那些片段必然可以组成一幅较大的拼图,而如果我听到的愈少,要拼凑起来自然更加困难。但是食物已经送了上来,我得将笔记本搁在一边。我拦截到的那一点只言片语横竖是太分散了。直到餐点结束,荷西才又开始发言,声音稍大了一些:

“小丑有如童话故事里的间谍,在小精灵之间不安地游移。他的结语已经完成,却无人得以诉说。他只看见了小丑。也唯有小丑认得他是谁。”

安娜踌躇片刻之后回道:

“小精灵试想着,是否有些难以臆想而自己想不到的想法。但他们百思不得。银幕上的形象不会跳将出来,跑进戏院里,攻击放映机。唯有小丑能够找到通往座位的路。”

我不敢保证这是一字无误的记录。但是,真的,他们确实是在谈论这类的话。

餐桌已经收拾干净,此时那位意大利人走了过来。当他朝着我的桌子走来时,一脸无礼地向安娜与荷西点头,然后伸出手来自我介绍。是的,这就是马利欧,过去十五年来,他从苏伐出发,不用租船契约,乘着自己做的游艇四处游历。这不在他原始计划之内,只是在二十年前,他曾经通过苏伊士运河到了印度、印尼和大洋洲,但他始终没存够钱回到那不勒斯。

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你会打桥牌吗?”他问道。

我耸了耸肩,因为我虽然桥牌打得很好,却不能肯定那天晚上纸牌会是我最想做的事;热带之夜显得太过神奇。但是当他说我们的对手将是那对西班牙夫妇时,我便欣然同意。他解释道,之前几个晚上他们的牌友是一位荷兰人,但是那天他已经开船前往凡纳雷福岛去了。

因此我们加入两位西班牙人的阵营,玩了几局。每一次都是安娜与荷西叫牌,或是设下陷阱让我和意大利人去跳。他们的玩法不仅精准得令人佩服,并且有如行云流水毫不费力,在牌局之中,还能纵情于他们那疯狂的休闲活动,说着西班牙文的警句,我记下一些文字与词语,像是“太古时期定音鼓”,“这无耻的卵囊竟四面八方地恣意生长”,“潇洒的灵长类”,“尼安德塔人同父异母的兄弟成了观光景点”,“日常生活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幻觉已消化了一半”,“灵魂的血浆”,“蛋白质飨宴的安全气囊”,“有机硬碟”,以及“知觉的果冻”。

有两次我是庄家,有机会脱手不玩,便写下我偷听到的几个字。这些是我唯一记下来的言辞,古老而百试不爽的配方与格言。我已经诊断安娜与荷西是一对诗人,带有托雷氏症候群,而且我不否认,如果我不是随时得注意那从北到南又从南到北的诗句,我的牌技会显得好很多。我突然想到,或许他们的重点,就是要让东西方的玩家分心。

最后马利欧终于受不了了。要说他把牌摔到桌上是有点夸张,但是他如此明明白白地将牌搁在旁边,吓得我几乎跳了起来。他摇摇头,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他们有透视眼!”

安娜看着他,带着一点几乎是恶作剧的满足感,马利欧开始寻求我的协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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