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时刻,当我们抵达餐厅时,几张小桌子已经被推在一起,并成一张大桌。前一天晚上,客人们刚用过晚餐不久,便各自寒暄相聚,我假设今天我们的餐厅主人想要从一开始便让我们全聚在一处。后来我才明白,这个不寻常的场地安排是史普克先生的点子,如乔肯?凯斯所说,马拉福植物园希望成为个人主义者避难所的标志。
我到得够早,正好来得及和那位英国人一道喝杯啤酒。我们谈到大洋洲的爬虫类,尤其是壁虎,因为约翰的房里也有几只。我没有提到那瓶琴酒的事,那是我和老板之间的秘密。不过我必须承认,我对他谈到一点有关奥斯陆的事,免不了也提到你我之间。我还说,我们在一场车祸中,失去了一个孩子。
那天一早,我打了个电话到沙拉满加的研讨会中心,确认我在与会名单之列,我忍不住告诉约翰,听说你也会到场。我只是不知道你是否留意到我也会去。约翰告诉我,几年前他的妻子在病魔缠身许久之后去世。她的名字是席拉,我的感觉是他深爱着她。我们都同意,人生并不好过。这位英国人在沉寂数年之后,现在又开始作笔记,打算着手准备另一部小说。我们因此而稍稍讨论了一般性的艺术文化,我坦承喜爱西班牙大师的作品,尤其是在布拉多的诸多典藏。他闻言睁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一件特别令他惊异的事。
我们一边闲聊,客人陆续进来。晚餐时刻,我的右手边坐着罗拉,左边则是依芙琳,桌首左方坐着比尔,约翰坐在我的对面,他的左边和罗拉相对的是马利欧,他的右手边则是安娜,其次是荷西。
我会尽量切中当晚的主题,直接深入重点。约翰在布丁上桌之前,敲敲玻璃杯,随意谈谈我们今晚的座位安排,说在这种热带的夜晚,经常会激发出罕见的智慧火花,更特别的是,很荣幸可以遇见我们所有的人,无论我们是远从欧洲、美国或澳洲而来。我们马拉福的女主人安吉拉?凯斯太太,也曾在偶然的机会里告诉他,连续两个晚上都是同一批客人坐在一起吃饭,这是几个月以来的第一次;通常都是有人在白天里来了又去。此外,这也是这位英国先生今晚的目的——他相信桌上的人虽各有特色,也都有一些共同点,是的,如果可以用数学方式来说的话,就是最小公分母。简言之:他已经和我们每个人大略谈过,因此明白,我们都对某一件事情格外感兴趣,只是方式不同,他决定称之为现代人的两难之局,这一点我们在前一天晚上的谈话中已显示出来,他希望我们今晚的讨论内容会比昨晚集中,而即使这项###并不正式,有个主席在场还是可能有所帮助。然后他一一表列我们各自名姓,过程稍显困难,不过目的是要将我们塑造成一种各色人性的代表,在一片浩瀚的星空之下赴约。
当晚的会议于是正式展开,约翰将它命名为“永赢彩票官方app下载”。然后他开始了如下演说,这必然是他苦思良久的成果:
“当我们初遇他人,无论是在专业的研讨会或是在南太平洋的一座小岛,多少总会报上名来,说说自己的居住地,或许还会提供一点其他的讯息,尤其是,如果你们要相聚好几天的话。也许你会说说自己的婚姻状况,你将前往的国家或城市。你有可能会发现彼此有共同的旧识,共通的兴趣,或是一些共有的问题,像有个醋坛子配偶或肢体上的障碍,罕见的恐惧症,或是新亡的父母。很好!”
我环顾全桌,大多数客人一眼望去都像个活生生的问号。罗拉今晚穿了一件黑色上衣,长期磨损的半截牛仔裤,将一只手放在我的手臂上悄声道:“他真是个小丑。”
“很好!”英国人重复一句,“像这样的自我介绍方式,基本要求就是,此人希望夸耀自己,以取得最大利益,无论是性、地位、经济事务、社交联系或是特殊的成就与技能。而它的精妙之处并非揭示对自己最有利的层面,而在以最不着痕迹的方式,以伪装或最不经意的障眼法做到这点。因为人并不是单纯的群居动物,他是最虚荣的生物,我假设,他比任何其他的脊椎动物都要来得虚荣。我们会说,你看我有多棒、多聪明。我希望你明白,我并不只是人群中的一员。我有两个成年儿子,你知道,两人都上了大学,还有一个十来岁的女儿想去当演员或艺术家。哦,真的啊,我女儿最近才嫁给利物浦市长的儿子,他对她简直奉若神明。你还可以看到,我的样子也不错啊!哦,对了,我们的名字和那家钢铁工厂一样,那是我的曾祖父,你知道的。嗯,最近我才研究过德希达,而且过去几天我床边的茶几上都摆着尚?布希亚的一本书。然后就是艺术;事实上我们房里有个小小的莫奈,客厅里有米罗,事实上,我们刚在壁炉挂了一个巴洛克时代的镜子——”
他打断自己的话,叫道:“好啊!很好!”
我再度眼望四方,发觉有好几个人也和我一样在四面张望,因为当时还没有人知道他的目的何在。至少这是我的想法,虽然后来我曾怀疑他是否有个共犯。
“真热!”比尔宣布,“也许我们该叫几瓶白酒?或是我该开点香槟呢?”
可是约翰继续他的演说。
“除了这一切,除了所有的装扮与晚宴、粉饼和领带夹、银行支票和壁炉上的巴洛克时代的镜子——除了这些社交上的装模作样——我们也许还有二十年或十年,或是最多几十年的生命在这个星球上。而因为如此,是的,因为如此,某些存在的观点和我们颇多冲突,虽然我们很少提它。因此我建议在今天晚上,我们试着将自己的许多恣意的兴趣和活动留在脑后,专注在那些真正影响到每一个人的问题上。”
当时,由于我正忆起前一天夜里我和高登谈到的事,因此我提出:“比方说,宇宙。”
我只是在喃喃自语,但是约翰询问道:“那位先生说什么?”
“比方说,宇宙。”
“好极,妙极。所以现在有人提议今晚的谈话重点是宇宙。因此我们将政党政治搁在一边,琳达?崔普和莫妮卡?莱温斯基也都别提,只是我从来不能理解,像这样大的丑闻会出自于一根哈瓦纳雪茄的好色潜能——不过这样就够了,太够了。我们,我的意思是我们之中的每一个人,都不只是一个人造社群的产物。我们也都相信,在一片深沉谜样的天空里,充满了星星和银河,即使我们自己的卫星都发觉,无法判别一根被禁的古巴雪茄和一根无害的巴西雪茄之间有何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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