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又向白素装着手势,白素也迅速地攀了上来,我等她来到了我身边之后,将我所见到的情形,对白素说了一遍。
白素的面色苍白:“你的意思是,这两个现在到我们家,要去杀你的人,不是地球人?”
我摇着头:“我只是肯定,他们正接受着不是属于地球的外星人的指挥,在进行工作!”
我一面说着,一面已弄开了窗子,和白素两人,一起跳进了那房间中。
我指着那萤光屏:“刚才,我曾在这萤光屏上,看到过一个奇异的球状体。你可会使用那些按钮么?这究竟是一副甚么仪器?”
白素抿着嘴,她并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来到了控制台前,仔细地打量着每一个按钮。
她打量了足有十几分钟:“我从来也未曾见到过一副那样的机器,但是我可以试栽。”
她说着,已连续地按下了好几个按钮,又旋转着一个有金属柄的东西。自仪器中,立时出了一阵十分嘈杂的声音来。
接着,萤光屏也闪亮了起来。
白素一面注意着萤光屏上的变化,一面仍然不断调整着各种按钮,又过了几分钟,突然,萤光屏上又出现了那个球体!
这一次,那个球体,看来异常清晰,我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它的发光部份,是六角形的!
球体的出现,为时却十分短暂,白素后退了一步道:“那是甚么?”
我摇着头:“不知道,那好像是一艘太空船。”
白素吸了一口气:“是一艘太空船,毫无疑问它是,它停在太空,却对地球上的某些人,发出指令,叫他们做这个,做那个!”
我呆呆地站着,那就是“神秘力量”的来源了!
看来,受这艘太空船指挥的人,不止眼前这两个,可能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有,所以,才会有李逊博士的神秘失踪!
白素又去调弄那些掣钮,但是那球形体,却始终未曾再出现,显然她对那副接受仪,还有不明白之处,刚才可以看到那球形体,只不过是凑巧而已。
又过了将近半小时,我看到一辆车子驶近来,我忙道:“小心,他们回来了!”
白素立时关闭了所有掣钮,房间中静了下来。
我和白素,一起到了门口,背靠墙而立。不一会,就听得有脚步声接近,似乎还有人在讲话,接着,房门打开,两个人走进来。
我和白素是同时出手的,当他们走进房门来之际,我们踏前了一步,一起出手,箍住了他们的头,我立时伸手在被我箍住的那人的额上,重重击了一拳,那人立时昏了过去,我在那人的上衣中,搜出了手枪,任由那人倒在地上,然后,用枪指住了另一个人。
白素也在那人的身上找出枪来。
她手臂一松,那人狼狈地跌出了一步,白素的枪,也对准了他。
我向那人冷笑着:“令得你扑了一次空,真不好意思。”
那人的面色,难看之极:“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杀你?你不可能知道。”
我冷笑着:“有人通知你,我的失忆是伪装的,难道就没有人通知我,说你们要对我采取行动么?”
那人面上的肌肉,登时抽搐了起来,他发出了难看之极的笑容:“他们……他们……”
我道:“他们嫌你们两人太笨,都将你们两人取消了,你明白取消是甚么意思?”
我那时讲的话,全是信口胡诌的,但我确知他们两人,受人指使,一切受人指使的人,最怕指使他们的人忽然不要他们了,那是不易至理。
那人的身子不由自主发起抖来,但是在突然之间,他停止了发抖,摇头道:“不会的,整个亚洲地区,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在说谎!”
我笑了起来:“是的,我是在说谎,但是我总算套出你一句真话来了,亚洲地区只有你们两个人,你们两个人,是受甚么人的指使?”
那人的态度变得强硬起来,他道:“我看,你还是别多打听甚么的好,你知道太多了!”
我将手中的枪,抛了一个十分美妙的花式,然后,将枪直送到他的面前:“正因为我已知道得太多了,所以你该知道,你们再能活下去的机会,也微乎其微,明白么?”
那人的身子突然向后退去,但是他只能退出半步,因为白素在他的身后,立时也用枪抵住了他的后脑。那人的颈部变得僵硬,只有眼珠在转动着。
我又道:“我不能放你,因为我放了你,你们会再来杀我,而且,你们对谋杀的安排如此奇妙?”
那人的声音发着抖:“你……你刚才说我活下去的希望,微乎其微,并不是说我不能活!”
我道:“对,那要看你怎么做了,除非你使我知道得更多,多得跟你一样!”
那人尖声叫了出来:“不能,我不能那样,他们一样会毁了我!”
我冷笑着:“你或者还可以逃避?”
那人的声音之中,带着哭音:“我无法逃避,他们可以控制我的思想,他们会趋使我去自杀,他们会使我做出任何事情来。”
我略呆了一呆才道:“那么,他们为甚么不趋使章达去自杀?而要指使人去谋杀他?”
“章达不同,你也不同,”那人喘着气:“地球上的人分成两种,一种,他们只能探测到脑电波,还未曾找到控制的办法,但另一种,他们却可以控制,可以命令去做任何事。”
我忙又问道:“他们是谁?”
那人又尖叫了起来:“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别逼我。”
我又将枪向前伸了伸:“我一定要逼你,一定要,你不说,我立即就打死你!”
那人哭了起来,他想以双手掩住脸,但是他根本无法那样做,因为我的枪离他的面部太近了,其间根本容不下他的手!
他神经质地尖叫着,我则冷酷地道:“我从一数到五,朋友,别以为我不会开枪,你不但杀了我的好友,而且,也令我几乎死去!”
那人抽泣着:“章达的死,不关我们的事,只因为他发现了许多人的行动不受自己的控制,他发现了他们的力量!”
我要竭力镇定心神,才能使自己继续站着。在那一刹间,我是多么想坐下来,好好地想上一想!许多人的行动不受自己控制,而受着另一种神秘力量的控制,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但是,我立即想起了章达和他的学生们在各地拍摄来的那些纪录片,那些纪录片中,除了狂暴、混乱、残酷之外,甚么也没有,纪录片中那些狂乱的人,难道他们是依照他们的本性在行事,难道人的本性是那样的?
我又将枪送前了半寸,枪口一定很冷,因为当枪口踫到那人的额头时,那人的身子,又颤抖了起来。
我道:“那很好,我也发现了他们的力量,我也难免一死,我更不必顾忌甚么了!”
我的手指,已慢慢在扣紧枪机,那人可以看到这一情形的,他突然怪叫了起来:“好了,我说,我怂怂怂怂了,至少可以多活十几小时!”
我的手指又慢慢松了开来。
我的气息也十分急促,是以我要特地调匀气息,然后才能说话,我道:“好,是怎么开始的?”
“我也说不上来,我们喜欢研究无线电,自己装置了一个很完善的接收台,和世界各地的业余无线电爱好者,都有联络……”
我催道:“说下去。”
那人又道:“忽然之间,我们对于改进我们的装置,有了许多新的想法,这些想法,即使最新的无线电技术书籍,也还未曾提到过,我们不断改良我们的装置,有一些零件,根本买不到,我们就自己动手来制造,我们忽然又知道了用一个特殊的方法,来提炼一种新的半导体,使我们的设备更完善!”
他在讲的时候,眼珠一直望在枪管上。
我将手枪向后缩了一缩,那人又道:“经过了一年的时间,我们完成了装置,他们的通讯,就直接开始了,我们这才知道,原来一切我们根本未曾学过的知识,全是他们给我们的,是他们用微电波的方式,注入我们脑中,他们具有那种力量!”
我没有再说甚么,他也停了很久。
白素先打破沉寂,她问道:“那个球形体,就是他们的星球?”
“不是,那是他们的一个太空站。”
“这个太空站的距离是地球和太阳间的一百三十倍,对不对?”我问:“那么他们的星呢?”
“我不知道,”那人低着头:“我曾问过他们,但他们说,太远了,远得不是我们地球人所能够想像得到的,他们来到了可以控制地球人脑电波之处,就停了下来,开始他们的工作。”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们的工作,那是甚么?是──”
我陡地打了一个冷颤,没有再说下去。
白素反倒比我镇定得多,她接了下去:“毁灭地球!”
那人摇着头:“不是毁灭地球上的全人类,他们控制了许多可以受他们控制的人──”
他讲到这里,我又打了一个寒颤。
我的声音,甚至有些发抖,我道:“他们……驱使那些人去暴乱,去尽量破坏,去毁灭人类的文化,让人回到原始时代?”
那人抬起头来:“或者说,让人类的发展,走到了尽头。”
我像是在自言自语:“为甚么?他们为甚么要那样做?”
“地球人的科学发展,对任何星球上的人,总是有威胁的。”白素冷静得使我惊讶:“他们的思想概念,倒和我们差不多,他们也知道防患未然的道理!”
我和那人都不出声,房间中又静了下来。过了好久,我才问道:“你……见过他们?”
“没有,我只见过那球形体,他们住在那球形体之中,我们听从命令,代他们做许多事,他们供给我们最豪华的享受,有一些受驱使的人,会自动送钱来给我们,但是现在……完了。”
“你是说,我们这里发生的事,他们知道?”
“是的,他们可以知道每个人的思想!”
我并不怀疑那人的话,因为,他们至少知道我是假装失忆的。
我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枪,过了很久,才又问道:“章达的研究报告中,详细地提到了那种力量。那笔记本是你换走的?”
“不是,是你们的仆人老蔡,他的脑电波,也是属于可以控制的那一种,但是不十分稳定,使他们不能随心所欲地命令他。”
我几乎感到眼前一阵发黑,白素也吃惊地睁大了双眼!老蔡,还有许多人,我们根本无法知道他们的脑电波是不是可以受控制?是以,他们也可以随时做出完全出乎意料之外,和人性毫无相合之处的事情来!
我不禁苦笑着,任何人只要仔细想一想,这种事,实际存在的例子,实在太多,人会突然失去常性,好好地在工作岗位上的人,会离开工作,成群结队地到街道上去呼嚣扰乱,有希望的年轻人,会拿着锋锐的小刀,在街头上杀人放火。
甚至受了十多年教育的大学生,也会拿着木棒,敲打校舍的玻璃窗,盘据着校舍,而不肯继续接受教育。
有的地方,拚命在把人当成神,宣传巫迹而又将一个活着的糟老头子当着神。
这一切,全是为了甚么?难道那是人的本性么?如果那一切全是人的本性,那么,人又是为甚么活着?因为这些人的所作所为,根本不是为了使人好好地活下去,而是要使人在极大的痛苦中死亡!
但如果承认了那一切疯狂,全都不是人类的本性,而这种疯狂,却又是实际的存在,发生在我们的周围,那又是甚么所造成的呢?
在那么远的距离之外,有一艘太空船,主宰那太空船的人,已有方法控制一部份地球人的脑电波,驱使他们去做违反人类本性的事,听起来实在有点匪夷所思!
我和白素两人,好一会没有出声,我们只是不时对望一下,我们虽然没有说甚么,但是我们两人的心情,却全是一样的。
那就是,我们明白,地球人的发展,已经到了尽头,在暴力、动乱、疯狂、愚昧和残杀之下,地球人还能有甚么进步?
虽然,地球人不是全部那样,但是有甚么用,一个像丁阿毛那样,从来也未曾受过教育的小流氓,就可以枪杀像章达那样,对人类可以有巨大贡献的学者!
而如果像丁阿毛那样的人,手中不幸有着权力的话,那么,更可以轻而易举地使成千成万对人类可以有重大贡献的人死去!
我和白素,都看到了人类前途的黯淡,是以我们的心头,都像是压着一块大石一样。
过了好久,我才问道:“他们那样做,目的是为了— ”
那人一直低着头,直到我这时问他,他才又抬起了头来:“我曾经问过,他们说,地球人的科学如果再发展下去,总有一天,会发现他们的存在,他们的目的,就是不要地球人发现他们。”
我苦笑了一下,因为如果这是他们的目的,那么他们将会轻而易举,达到这个目的。
而我的心中,一点也没有庆幸的感觉,因为我绝不以为那比他们毁灭所有地球人好多少,因为照现在的那种情形发展下去,整个地球上,根本没有一块安乐的土地,可以供给人们居住!
到处全是战争,到处全是暴力,那会令得地球人在极度的痛苦之中,苟延残喘。
在那一刹间,我倒希望我自己是属于脑电波能受他们控制的那一类,那么,在浑噩之中,或者我还不会觉得有甚么痛苦。
但是现在,显然我不是属于那一类的。
我没有再说甚么,只是站了起来。
我一站起,白素也站了起来,我们不再理会那人,我们将手中的枪远远抛了开去,然后,我们手拉着手,离开了那房间。
我们在黑暗中走着,一直向前走着,我们根本不知道该到何处去,我们也不想到何处去,只是不断地走着,直到我们突然之间,发现无法再前进了,我们才一起站定。
在我们的面前,是一幅高大的墙,那幅高大的墙,在一个死巷的末端,我们站着,呆呆地望着那堵墙,心中不知是甚么滋味。
在那些时间中,我和白素两个人,像是在生存在另一个世界中一样,在我们的心中,有一种十分迷幻的感觉,仿佛一切全不存在了,存在的,只是一条又黑又窄的巷子,巷子的一端,就是尽头。
一直到有两个警员走近我们,用奇怪的眼光打量着我们时,我们才回到了现实世界来,我们转过身,走出了巷子,在天色将明时,我们回到了家中。
我们没有再见到那两个人,我想,我们再也见不到他们两个人了。
因为在第三天,我们在晚报上看到了“豪华住宅神秘爆炸”的新闻,发生爆炸的,正是前三天晚上满我们曾到过的地方。
那两个人,自然因泄露秘密,而受到了惩罚。
而我们,怎么办呢?
尾 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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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以后的日子中,我们总以为一定会怀着一种十分恐惧的心理生活下去,因为我们已经知道了一个那么可怕的秘密,我们已知道人类是在渐渐趋向末日,有越来越多人,不受自己的控制。
可是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竟并没有那样的心情,而只不过感到了一片茫然,而且,那种茫然之感,不必多久,也就消失了。
我想,那是因为人的观念,受囿于空间,很难超出地球的范围,总是以地球上的情形,去推论其它星球,无法想像别的星球之上的生命,是甚么样的形态,和有着甚么的能力。同时,人的观念,也受囿于时间,虽然明白了人类不是在向前发展,而是一步一步在走向死胡同,但因为那种“前进”,是十分缓慢,不是一下子到来的,当结果出现之际,已远在我们的生命年龄之外了,所以,也就不那么关切了。那是我找出来的原因,但是我却未曾提出来跟任何人讨论过,甚至白素。
因为我再也不想提起这件事来,这样的事,甚至连想也不必去想它,那绝不是想上一想,就可以有法子挽救的事,那是无法挽救的。
我们还是别想应该怎么办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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