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我睡不着。突然想起你跟我说,前几天巴音下雪了,那个靠北的地方,总是那么不尽如人意。快到夏天的时节了,却还让你倍受冬寒的苦楚。
此时的你一定叼着根烟坐在驾驶室里,在你的车的近处,另一个“大家伙”正在一下一下地往你的车厢里填满黑黑的煤渣。哦,对了,你肯定还会时不时地掏出手机看一下,因为手机屏幕上两岁的琪儿正在冲着你甜甜地笑着。 你有些冷了,缩缩肩,更进一步地把自己往军大衣里裹裹,跺跺脚,搓搓手,顺便又哈口气。坐在你旁边的那个十七八岁的、管你叫师傅的少年已经睡得很熟了吧,你慈爱地看他一眼,然后帮他把大衣掖掖好。再看一眼手机屏幕,琪儿依旧在天真无邪地笑着。 我在济南,舍友们都睡了,手机微弱的光引来了成群的蚊子,有的甚至飞到我的鼻尖上。它们嗡嗡地闹着,一点也不友好。 对讲机里传来车厢已装满的提示,于是你启动大车,从离地面将近百米的露天矿底,顺着盘绕颠簸的土路,缓缓地把车开出来。要转弯了,得特别留心,好多天前有人把车开到了矿底,那么个铁家伙,打着滚儿就没命地冲了下去。你跟我说,你都没敢再看一眼,因为怕多看那一眼后,你就没有留下的勇气了。 你熟练地操纵着方向盘,就跟我熟练地操纵键盘一样,你成功地躲过那些隐藏的障碍,稳稳地把车开到了地面,然后踩下刹车,用厚实粗糙的手抹一把额头渗出的细细密密的汗珠。小徒弟依旧睡得香甜,你再次替他掖掖大衣。 我知道此时的你肯定又冷又饿,要是天气晴朗的话,惨白的月儿也许就挂在你的头顶,荒芜的矿区里,野风正在呼呼地吹,也许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动物时不时地用阴森森的嗓子吼一下。济南现在也在刮风,窗外的梧桐不安地等待着风的肆虐。我在温暖的宿舍里,拿手机写这篇给你的文章。如果我在你身边就好了,那样我至少可以给你递一杯我亲手泡的热茶。 咦?你怎么揉眼睛呢?是因为太困了吗?你休息一下吧,休息一下好不好?我不要电脑了,我也不乱花钱了,你休息一下好不好! 其实我还在为白天的事情难过,我给你打电话了,我说:“爸,我想买电脑。”你愣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问:“下个学期可以吗?”我一阵委屈就挂了你电话。 然后我就失眠了,开始不由自主地在脑海里一遍遍地回放我白天时说过的话。我还记得你给我讲述过的、你在矿区的生活。我知道即使再怎么想象我也不会描画出它真实的样子,在我这里你总是隐瞒生存本来就有的残酷。你弓下腰身,把我护在怀里,生怕一点点的不美好冲击到我对生活的热爱。 已经一点了,月光透过窗子来,舍友均匀的呼吸声在我耳边萦绕,我还是睡不着,给你的短信我写了又删,反反复复地让自己都心烦,我还在同我那可怜的所谓的“面子”抗争。而你肯定已经忘了白天的不快,现在你的脑海里只剩下要给我买电脑的承诺。 爸爸,夜深了,而你还在我的远方辛苦地劳作。你看星星都累得眨不动眼了,你也休息一下好不好?我不要电脑了,你休息一下好不好? 我一直知道你在我的远方,我一直知道我有你的守护,可是原谅我的不会表达,我只会把深深的愧疚埋进心里。 爸爸,只要你在我的身后,用你温暖的目光注视着我,我就永远也不怕风雨。有你在,即使全世界都抛弃我,我也依旧活得潇洒。 我不再固执了,按下短信的发送键,看着手机屏幕显示的“短信正在发送中”,我仿佛已经看到了你欣慰的笑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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