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易青娥都没想到,她舅还真让那四个老艺人给撺掇回来了。
她舅回团的那天早晨,《杨排风》剧组人刚到齐,古存孝导演就宣布:“经过朱团长批准,让胡三元回来,临时给《杨》剧敲鼓。只是临时的噢。大家欢迎!”
大家立马就用眼睛搜寻她舅在哪里。她舅就从排练场外,抿着龅牙来了。
那天早上排练场的灯光特别亮。易青娥看见她舅那半边脸,更是显得乌黑乌黑的。她舅跟大家打了招呼,就坐到司鼓看戏的位置上了。没想到,戏刚开始一会儿,郝大锤就一脚踢开排练场门,端直朝胡三元坐的位置上冲去。所有人都停止了正行的作,静静看着这一出戏咋朝下唱呢。易青娥吓得,连手上的“烧火棍”都跌在地上了。
“哎,这是谁的带没扎,咋冒出这样个黑不溜秋的怪货来。?是谁的?”
郝大锤话刚说完,就有人哈哈大笑起来。
易青娥生怕她舅那炸脾气又爆了,跟郝大锤仗呢。谁知她舅啥话都没说,只把正翻着的剧本合了合,脸上还掠过了一丝很平静的微笑。只是一笑,那两颗龅牙就越发突出了。
只见郝大锤有些急不可耐地吼开了:“哎,说你呢。胡三元,你个杀人么,咋还有脸回宁州剧团来讨饭吃呢?这都是你坐的地方,?要脸不?起来!”说着,他抬手就把她舅敲戏的剧本,一下胡噜到了地上。然后,把自己来的剧本,劲朝桌上一撇。他还用手势示意她舅,立马走人。
她舅一没地坐在那里,脸上还是带着那点微笑,不过显得尴尬了许多。
郝大锤就手把她舅朝出掀了。她舅子依然没。可那椅子,到底还是被郝大锤掀翻了。她舅就一坐在了地上。
让易青娥特别不能理解的是,她舅今天竟然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即使坐在地上,起来,也是把上的灰掸了掸,就又在旁边的长条椅上坐了下来。脸上还是带着那丝平和的笑意。所有人都有些惊奇,觉得这可不是胡三元的脾。可胡三元今天就这样做了。全部过程,几乎找不到半点输理的地方。
古存孝导演终于发话了:“哎,大锤,你原来放过话的,说你要敲《杨排风》了,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还以为你真不敲了呢。这就是个烧火娃主演的戏,也没啥名头。更算不上团里的重点戏。朱团安排,说让胡三元来临时敲一下,不影响你的事么。你就让胡三元先敲着吧,你想敲了,那将来你还敲么。”
没等古存孝导演说完,郝大锤就扑到他面前,用指头叨着他的鼻子喊:“都是你这几个妖魔鬼怪做的祸。自打把你们放出来,宁州剧团就不停地兴风作。连烧火做饭的都唱了主角,真是把唱戏的八辈子先人都亏尽了。”
古导演急忙说:“你看你看,是不是你瞧不上敲这戏?这就是个烧火娃的戏么,你何必要抢着敲呢?何况这戏也不咋好敲。你就让三元在前边划个样样,以后敲起来也方便不是?”
“方便你个头。凭啥让他胡三元来划样样?他个杀人,能划出什么好样样来?啥破戏,还不好敲,老子倒要敲敲试试。”说完,郝大锤拎起椅子,一就坐下了。
排练场僵持在了那里。
也就在这时,有人把朱团长来了。
大家都盯着朱团长,看这戏咋收场哩。
只见朱团长站在大门口,给郝大锤招了招手:“大锤,大锤,你来一下!”
郝大锤端直问:“啥事?就在这儿说。咱不谋诡计。”
朱团长说:“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不去,有啥事这儿能说。”郝大锤还得很。
朱团长就慢慢走到他跟前,不知低声说了几句啥,郝大锤把剧本朝胳肢窝一,还把椅子踢得转了个向,就跟朱团长走了。
据说那天郝大锤再从朱团长房里出来,是拎着一个腊猪的。都说这是朱团长好多年都没舍得吃的一个猪。有太的时候,他老会拿出来晒一晒,看上去红彤彤的油亮。猪足有十几斤重。郝大锤拎出来时,朱团长还撵出门说:“大锤,大锤,煮时要文火。火太大,就把一个好猪煮糟蹋了。我和你师娘好多年都没舍得吃的。”大家分析:朱团长当时总不至于给郝大锤耳语说:“我给你一个腊猪,你就别跟胡三元争了,好不?”再说,郝大锤当时那种上房揭瓦的气,一个腊猪,恐怕也是难以平息的。这事就一直成了一个谜。有人还问朱团长,当时到底给郝大锤说了啥,郝大锤能那么乖乖地就跟着他走了。朱团长光笑,死不吱声。直到郝大锤死了,朱团长才把那天说的话吐出来,把好多人都惹得笑出了眼泪。都说老朱是个谋家。朱团长说,领戏班子,天天都是事。做这些人的工作,那就是一半哄人,一半哄鬼哩。不哄,好多事当下就折不过弯么。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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